第151章引君入彀
兩天之后,看著遠處流民在安平縣衙役文吏約束下,重新記錄戶籍人丁,然后按照每戶逐一領(lǐng)取糧食,長青嘆息一聲,略感疲憊地坐下。
“難得見你這樣無精打采。”
程三五牽馬來到,望向炊煙陣陣的流民營地:“這不是挺好嘛?你幾句話就從大戶人家借到糧食。我原本見那姓崔的擺著一張臭臉,還準備將他打得滿地找牙,然后抄家取糧。”
長青聞言苦笑:“人家崔侍郎在士林之中聲望甚高,朝堂內(nèi)外不知有多少人曾在他門下求學。你要是打了他,不光是你,只怕內(nèi)侍省都要受千夫所指。”
程三五一撇嘴:“呿!真以為文人那張嘴巴能殺人啊?他們要是敢還嘴,直接左右開弓一千八百個耳光,抽得他們哭爹喊娘!”
長青又說:“別人就算了,你以為崔侍郎就是任你隨便欺侮的?他一現(xiàn)身我就看出來了,氣息深長、神光充盈,足見內(nèi)功修為精湛,或許也曾在洪范學府研習儒門武藝,他只是不仰仗武力行事罷了。”
“練了一身武藝又不用,那不是白練了?”程三五不解。
“孔子之勁,能舉國門之關(guān),而不肯以力聞。”長青言道:“微行險服,逞弄拳腳,大則陷于危亡,小則貽恥受辱。崔侍郎這是慧而不用,也算是一種謹守清操的自保之道。儒門武學重在保人民、衛(wèi)社稷,要是練武有成便到處招搖、挑起爭斗,那終究是害人害己。”
程三五揉著腦門,倒吸一口涼氣:“不行,你這話太難懂了,我聽著就頭疼。”
長青只好解釋說:“大道理就不說了,你總不希望天天都有仇家上門吧?”
誰料程三五反而來了興致:“那再好不過了,我還嫌最近太無聊呢!原本以為進了內(nèi)侍省能夠天天有廝殺,結(jié)果比在寶昌社那陣子還要閑,連跑腿小事都讓下面的人干了。”
長青無奈搖頭,程三五這種武夫性情,如果不在內(nèi)侍省,也只能去邊鎮(zhèn)投軍了。否則就算放到江湖武林,也注定是要惹起一片腥風血雨。
然而談到仇家,長青情志不免低落,程三五見狀坐到他旁邊:“一副蔫頭耷腦,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姓崔的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長青心中苦悶,正愁沒有傾訴對象,思量再三,于是言道:“崔侍郎說,等新政推開落實之后,陸相會被罷官免職。”
“不可能吧?”程三五滿臉不信:“你爹這么大權(quán)勢,怎么會被罷免?而且新政落實,難道不是他功勞最大么?”
長青嘆道:“正是因為他功勞最大,而且新政要在各地推廣落實,他的門生故吏遍布諸道,日后必定會受圣人猜忌。”
程三五只覺奇怪:“可你爹是文臣,又不統(tǒng)兵打仗,怎么就被猜忌了?”
“只要在那個位置上,換誰都一樣。”長青深感無力:“陸相要順利推行新政,必須在朝堂上下、全國各道安排服從自己的人手,其中免不得要黨同伐異,這跟誰好誰壞沒有關(guān)系。
“可這樣一來,上傳下達、政令發(fā)布的權(quán)力,等同完全握在陸相手中,圣人豈不形同虛設(shè)?而且此番新政,很可能會牽涉到圣人內(nèi)庫私帑,大犯忌諱。”
“你們都把皇帝叫做圣人了,那他肯定圣明嘛,怕什么呢?”程三五撿起一根麥穗干叼在嘴角,順勢躺倒。
長青沒有接話,他聰慧非常,已經(jīng)明白崔鐸話中含義,陸相變法是為了追求帑藏充實,從而達到國家長治久安的目的。
他不喜歡陸衍,但是短暫的相處,已經(jīng)讓他明白這人的期望與追求。
然而崔鐸卻在暗示,圣人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為之聚斂財帑、抵擋罵名的宰相,等新政推行開來,賦稅財帑大增,作為受盡各方厭恨的陸衍,便再無可利用之處,屆時罷官問罪將難以避免。
如果長青沒有經(jīng)歷過斗寶會,或許還不會輕易相信崔鐸這種說法。然而親眼見過來自關(guān)東之地價值百萬貫的奇珍財寶,經(jīng)由岐王聚斂,最終用來充實圣人私帑,長青便隱約明白,當今圣人或許不是那種節(jié)欲儉用的君主。
至于崔鐸,他雖然遠離朝堂多年,但躬耕務(wù)農(nóng),僅憑河北各州旱災(zāi)過后,州縣倉廩空虛、賑濟不力這件事,就能推測出朝廷耗費極甚,圣人靡費無度。
所謂一葉知秋,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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