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墓穴回到地面，一到外界，就有好多條留言在我的屏幕上閃起來。哈利迪一定是把墳?zāi)乖O(shè)成了屏蔽區(qū)，沒人能接發(fā)視頻、密語或者郵件。這樣做大概是為了阻止人們在里面求援吧。

我看了看信息，發(fā)現(xiàn)自從我的名字登頂積分板后，埃奇就一直在試著聯(lián)系我。他呼叫了幾十通，還發(fā)了數(shù)不清的信息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叫我趕緊給他回電話。我剛刪完這些信息，音頻請求信號便再度亮了起來。又是埃奇，我沒有接通，只是發(fā)了一條短信，保證會盡快語音他。

跑出樹林的過程中，我把積分板放在屏幕一角以便能第一時間得知阿爾忒密絲是否贏了游戲。當(dāng)我跳進最近的傳送間時，才凌晨兩點多。

我在熒光屏上輸入信息，目的地設(shè)置為米德爾頓二五六號傳送站。

哈利迪創(chuàng)造米德爾頓的時候，重建了整整二百五十六個一模一樣的城鎮(zhèn)，它們占據(jù)了整個星球表面。我不認為其中有哪個會特別不一樣，所以只是隨便選了最后的那個，然后便點擊確認支付了傳送費。

下個瞬間，我出現(xiàn)在八十年代的老式電話亭里，旁邊還有個巴士站。開門走出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剛做了個時間旅行。幾個在周圍晃蕩的npc都穿著那年代的衣服。頂著爆炸頭的女人正隨著隨聲聽里的音樂上下點著腦袋，小孩穿著印有“僅限會員”字樣的夾克，正倚墻擺弄魔方。莫西干頭的小混混則坐在廉價的塑料椅上，看著投幣電視重播的《激流》。

確定哈利迪家的方向后，我拔劍走向那里。整個米德爾頓都是pvp區(qū)域，必須謹慎行事。

比賽開始那會兒，兩百五十六個哈利迪故鄉(xiāng)都被獵手們翻了個底朝天。普遍的觀點是：哈利迪之所以設(shè)計這么多米德爾頓，就是為了讓人們能同時搜索而不至于打起來。當(dāng)然了，最后人們無功而返，沒有鑰匙，也沒有線索。從那以后，大眾對這顆星球的興趣就突然消失了，但總有幾個零星的獵手不言放棄。

如果走進哈利迪家的時候聽到已經(jīng)有人在里面了，我會立刻閃人，然后偷輛車飚上二十五里（任何方向都行）去下一個米德爾頓，或者再下一個，總之要找個沒人的地兒。

巴士站外的天氣很好，橙紅色的太陽掛在低空。雖然從沒到過米德爾頓，不過我在研究的時候就了解到，哈利迪把這里設(shè)計成了1986年晚秋的景象，亙古不變。

我打開城鎮(zhèn)地圖，然后沿著路線跑向哈利迪童年的家。它在北邊大概一里外。細節(jié)決定成敗，周圍的景象讓我驚嘆了一路。哈利迪獨自設(shè)計了整個城鎮(zhèn)，他以那時的地圖冊、電話簿、照片和街拍錄像作為參考，盡可能完美地還原了他兒時的故鄉(xiāng)。

這里讓我想起了《渾身是勁》。和電影中的小鎮(zhèn)一樣，這里并不繁華，富有鄉(xiāng)村氣息，房子不小，樓距不短，居民不多。五十年前，低收入家庭也能擁有自己的房子，這在今天看來幾乎是天方夜譚。npc鎮(zhèn)民看起來都取材于約翰·庫格·梅倫坎普的mv。我看到人們要么在閑逛、遛狗，要么坐在長凳上享受溫暖的日光。好奇之下，我向他們揮了幾次手，而每次他們也會對我揮手致意。

這里的一切都與那個年代分毫不差：npc駕駛的古董車在陰涼的街道上慢慢穿行：龐蒂亞克、道奇歐美妮、雪佛蘭科邁羅28，還有日產(chǎn)的k-car。連加油站的油錢都還標(biāo)價九十三分一加侖。

走向哈利迪家所在的街道時，我聽到了喇叭聲，積分板刷新了。

阿爾忒密絲成功了。

她的名字出現(xiàn)在了我下面，分數(shù)是九千——比我略低一千，看來這比賽還給了先手一些優(yōu)勢。

積分板總算不是單純的擺設(shè)了，從現(xiàn)在起，獵手們可以用它來觀察同行的進展，積分板在向全世界展示誰是領(lǐng)先者的同時，也讓他們成為了眾矢之的。

我打賭這一刻，阿爾忒密絲正在查看黃銅鑰匙尋找上面的線索。她肯定也會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搞不好她都已經(jīng)在路上了。

我來到了克里弗蘭大道，哈利迪成長的地方。人行道對面就是小哈利迪的家。和照片上的一樣：一幢兩層小樓，墻壁上刷著黑紅色的防火涂料。路旁停放著兩輛七十年代末的福特車，其中一輛底下還鋪著煤渣磚。

站在哈利迪的老家前，我想象著他的成長軌跡。我在照片里見過現(xiàn)在的米德爾頓。為了給商業(yè)街騰出空間，所有的老房子都在九十年代末被拆除了。但哈利迪永遠地保存了他的童年——在《綠洲》里。

我穿過人行道，打開屋子的前門，走進客廳。我認得這個房間，它在《安諾拉的邀請》里出現(xiàn)過。這木紋墻面、橙色地毯和艷俗的家具就像是從哪家舞廳淘回來的二手貨。

房子里空無一人。哈利迪沒有把他父母設(shè)計成npc。大概就算對他而言，這也太過詭異了。但他們依然出現(xiàn)在了墻上貼的全家福里。這張全家福拍攝于當(dāng)?shù)丶?，那時雖然已經(jīng)是1984年了，但哈利迪的父母還穿著七十年代末的舊衣服。十二歲的詹姆站在他們中間，透過厚厚的眼鏡望向鏡頭。看上去他們就是個普通的美國家庭，這個穿著棕色休閑服、一臉堅毅的男人無法讓人聯(lián)想到酒鬼，而那個穿著花邊連衣褲、面帶微笑的女人也不像是狂躁抑郁癥患者；至于這個穿著褪色體恤的小男孩，更沒人會知道，他將成為新世界的創(chuàng)世神。

我不理解哈利迪為什么總是說自己的童年很痛苦，卻又念念不忘。換作我哪天真的逃離了自己的疊樓，肯定不會再看多它一眼，也不會沒事找事用電腦模擬出這樣逼真的往日場景。

我掃了一眼真力時電視和它上面的雅達利2600，游戲機看起來栩栩如生，它表面的木紋用了和電視柜、墻壁同樣的貼圖。雅達利旁邊有九張卡帶：《戰(zhàn)斗》《小蜜蜂》《險境逃脫》《大爆炸》《星際奇兵》《帝國反擊戰(zhàn)》《星際主宰》《亞爾的復(fù)仇》和《外星機槍手》。奇怪的是，哈利迪提到過的《冒險》不在其中，這非常怪異。獵手們?yōu)榇诉€找遍了整個星球，也試過從別的地方把《冒險》帶來，但它們卻無法在哈利迪的雅達利上成功運行。理由？沒有人知道。

我飛快地掃了眼整個房間，沒別人在。打開哈利迪的房門，還是空無一人，于是我走進去并將門反鎖。這房間幾年來一直允許截屏和錄像，因此我對此地做過仔細的研究，然而腳踏實地站在這里，還是讓心臟撲通撲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