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鈺并不抬頭，只雅聲問到，“什么時辰了？”

“申時了，您看了一下午的奏折了，”

申時又稱哺時，一般晚膳都是這個時候，周允鈺在病之前本就是工作狂狀態(tài)，現(xiàn)在更是如此，下了朝除了御書房還是御書房，平日里會有走動的御花園和后宮都不去了，看樣子似乎又真沒興趣了啊。

周允鈺十二歲上戰(zhàn)場，十五歲歸來，隨后又忙著拿回自己的東西，低調(diào)隱忍，根本無心于后宅女人，等成為太子，太宗皇帝又纏綿病榻，國家大事基本都壓在他的身上，再加上從小到大的婚約，他的后院連一個正經(jīng)良娣都沒有。

也就是登基時，宮里多了幾位美人，但周允鈺忙起政務(wù)之后，就又她們忘到爪哇國去了，也就是他偶爾逛花園，“偶遇”著了，才想起她們來，但更多的時候，他依舊保持著在軍隊里的作風(fēng)，對女色極為冷淡。

但作為一個將軍，他對女色越是冷淡，越不可能著了敵方的道，可他如今不是將軍，而是皇帝，他的后宮，他的子嗣不再是他個人的事情，隨著年歲增加，他不可能感覺不到壓力。

幾日前，陶義本來以為周允鈺會有所松動，終于愿意去看看后宮里那些等得花都要謝了的美人們了，可沒想，還沒等周允鈺實施，這一病，似乎比之前更加冷淡了，他昨兒才提起，就有種要被凌遲了的感覺，好可怕……

他也是無奈，太后不管，周允鈺沒自覺，只能他這個大內(nèi)總管來操心，還隨時有沒命的風(fēng)險，他現(xiàn)在比任何人都希望宮里有位能管事的皇后啊！事實是，用不了多久，他就知道他這個想法會有多天真！他就是一個操心的命！

之前周允鈺讓他的那一頓折騰，他就覺得有戲，他在周允鈺十二歲時就跟著他了，經(jīng)歷了血的考驗，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對周允鈺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這可是他第一次見他吩咐這種類似于討好一個女人的事情啊！

雖然周允鈺這種“討好”，表達(dá)得別扭又隱晦，但無一不說明，他對蔣家姑娘有了不一樣的心思，以他對陛下的了解，只要陛下有心，就沒有他得不到的，無論是人，還是什么。

“這個時辰，賞賜也該到蔣府了，”果然，他說起這個話的時候，周允鈺終于將目光看向他了，他壯了壯膽子，就繼續(xù)說，“奴才去挑的時候，還熱乎著呢，蔣大小姐肯定會喜歡的。”

“嗯，”周允鈺居然對他點了點頭，陶義忍不住雀躍了一下，嘴角咧出一個弧度了，然后用盡力氣才收了回來，哎喲，宮里終于要迎來女主人了啊！

“擺膳吧，”

周允鈺放下奏折，站了起來，其實政務(wù)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還真不至于讓他廢寢忘食，只是辛苦了大半輩子，一下子又回到這個最麻煩艱難的時刻，他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yīng)整理罷了。

只是他覺得能讓他靜下心思的，目前也就只有批改奏折了。這似乎是上輩子太勤奮政務(wù)留下的后遺癥？

段之瀾……周允鈺心中滑過這個名字，他還是很期待看到這個曾經(jīng)的對手和知己，端午前后，他就會抵京，這一次他會比上輩子，更讓他心服口服地離開。

拽在袖子中的拳頭，輕輕放開，和此時擁有的年輕和活力比起來，這些麻煩又算得什么。

再說舒瑤，吃飽喝足，又練了會兒字，終于爬上了床，幾個丫鬟依舊腳步輕盈地在歸置那些御賜的東西，舒瑤卻已經(jīng)在努力醞釀睡意了。

可出奇的，今天的她，似乎沒有往日那般好入眠，一日下來，總有些人有些事，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跡，或深或淺，難道又要失眠？

“瑤兒……”

舒瑤尋著聲音望去，陳氏正讓嚴(yán)嬤嬤將她身上的披風(fēng)取下，脫去外衣，里面是一件寢衣。

舒瑤的神情瞬間變得雀躍起來，往床里滾了滾，掀開被子，給陳氏留出大半的位置，“祖母……”

她喚了一聲，就差像小時候一般，舉起雙手求抱了，可神情卻是一模一樣的。

陳氏瞬間就柔軟了神情，配合林嬤嬤解去發(fā)飾，款步就到了舒瑤跟前，半躺上床榻，伸手揉了揉舒瑤滑嫩嫩的小臉，笑問著，“睡不著？”

舒瑤順勢就滾到陳氏懷里，抱住她的腰，用充滿了神奇的目光看著她，“祖母，您怎么知道的？您太厲害了！”

就是她自個兒都是醞釀了好一會兒睡意，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又要失眠，可祖母估計老早之前就預(yù)料到了，舒瑤更加堅定了自己對陳氏的崇拜了。

陳氏對著林嬤嬤幾人揚了揚手，她們就立馬會意，只在屋里留著一盞燈，備下茶水，就魚貫而出了，外間的軟榻上，林嬤嬤親自守夜，無論舒瑤和陳氏在屋里說什么，都不可能有第三個之外的人知道的。

陳氏無奈地嘆氣，舒瑤對著她的時候，心思都在臉上，她能不知道嗎？

床幔也被放下，拔步床里只隱約可以透進(jìn)一點朦朧的光進(jìn)來，卻是不足以看清楚一個人的神色，但此時卻沒有這樣的必要，因為里面的兩個人對彼此都是絕對的信任。

舒瑤也知道陳氏是有話要和她說，但這并不妨礙她享受陳氏的關(guān)愛，從青州回來，她就沒期望陳氏還能和她一起睡，何況還多了一個把陳氏當(dāng)眼珠子的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