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的聲音低落下來：“那日營地里宗族幾個弟兄偷偷在我們營帳里談?wù)摿死钜銛啾鄣氖虑椋l知道當(dāng)即就被人告發(fā)了。我母親又是蘭陵蕭氏的人，平日里我人緣就不好，所以我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宗室那些混賬卻還是異口同聲地指向我，說這件事是我講的。你不知道，從暮雪千山回南境以后，李毅一直以’獨(dú)臂將軍’自居，聲稱他的左臂是在野獵的時候追捕兇獸才斷的，可是其實(shí)當(dāng)年跟著去的宗室成員都知道，根本就是他在胡謅。”
“這么說，你是當(dāng)面頂撞李毅了？”
“何止？”李崇冷笑一聲，“我當(dāng)著所有宗室將軍的面，將他斷臂的事實(shí)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李潮歌給自己倒了口酒，不無欽佩：“哦？那你沒死還真是個奇跡。”
“我當(dāng)時也是抱著不想活了的心情說出來的，誰知道我剛說完的當(dāng)口，外頭就有人來報，說’稚櫻皇子’去了瀟氏大營。一聽到你的名字，李毅哪里還有心思管我？他本想把我先關(guān)進(jìn)牢里以后在慢慢折磨，誰知道他自己時運(yùn)不濟(jì)，泄洪那天竟然先我一步死在了瀟氏的大營，恐怕以后再也沒辦法折磨我了……”
李潮歌喝酒的杯子一下停住了。
就在一瞬間，李潮歌臉上的笑容消失地干干凈凈，他用錐子一般的目光緊盯著李崇：“這不可能，五境世家交戰(zhàn)是不會戕害被俘的王丞宗室的。”
李崇擺擺手：“怎么不可能？我親耳聽宗室的人說，瀟歷命人亂箭射死李毅，還把他的首級送回李氏營地耀武揚(yáng)威呢！”
李潮歌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那釋哥哥怎么樣了？”
李崇愣了半天才意識到“釋哥哥”指的少主李釋，怪怪地瞅了李潮歌一眼：“少主是在泄洪后才趕到的，沒受傷，不過家主就不太好了，我離開的時候聽人說家主還在昏迷不醒。”
李潮歌沉默著，李崇便兀自說了下去：“不過…這些也已經(jīng)與我無干了。我從前在李家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把我當(dāng)作自己人，我阿娘是瀟家的人，父親在的時候還有個依靠，后來父親戰(zhàn)死以后就再沒人把阿娘當(dāng)人看了。別人都說我娘是病死的，可是我卻知道，是李家的人逼死了她。我自問從沒有做過對不起李家的事情，既然今日僥幸逃了出來，以后便與李家再無瓜葛了。”
李潮歌看著他，突然用羨慕的口吻道：“你這人倒是灑脫。”
“不灑脫怎么辦？我生來就是個雜種，難道要一直糾結(jié)在這個躲不掉的血緣關(guān)系里面過活么？”李崇想開口大笑兩聲，不料嘴邊也有個傷口，一張大嘴巴就疼地厲害，只好作罷。
李潮歌有點(diǎn)醍醐灌頂?shù)乜粗骸澳氵@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李崇聽他說完又瞅了他半天，突然道：“你要問的話都問完了吧？”
李潮歌點(diǎn)頭：“問完了。”
“那現(xiàn)在終于輪到我了，”李崇直起腰，端端正正地坐起來，然后突然隔著繃帶賊眉鼠眼地瞅著李潮歌道，“你老實(shí)告訴我，外面坐著的那個人……就是你剛剛要親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家童養(yǎng)夫啊？”
李崇的話正中李潮歌笑穴。
李潮歌已經(jīng)許多年沒這么放肆大笑了，就因為“童養(yǎng)夫”這三個字，李潮歌笑地趴在船上拍了船肚子半天，李崇真怕他一個不小心一掌把船肚子給拍穿了。
李崇用看傻子的眼神鄙視了李潮歌半天，等他終于有停下來的意思才重新開口道：“有什么好笑的？你們兩個男的大白天在外面親熱，臉也不紅。”
“咳咳咳……”李潮歌笑的時候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了半天，這才爬起來皮笑肉不笑地假正經(jīng)道，“小小年紀(jì)腦子里怎么都裝了這些齷齪玩意兒，該臉紅的人是你。方才那個……只是誤會。”
“怎么就是誤會了？！”李崇瞪著眼睛伸出兩只手指，指指著自己的兩顆眼珠子，差點(diǎn)沒把自己給戳瞎，“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們方才差一寸就親上了！”
李崇的聲音實(shí)在太大，船艙與船外就隔著一片簾子，慕清魄在外頭聽地清清楚楚，為了表示不滿，慕清魄在外面非常刻意地咳嗽了兩聲，提醒里面兩個不正經(jīng)的玩意兒隔墻有耳。
李潮歌這條大尾巴狼一聽見慕清魄咳嗽立刻坐地端端正，十分嚴(yán)肅地對李崇解釋道：“方才你真的是誤會了，我只是看到他臉上有臟東西，想幫他擦掉而已罷了。”
“哦，你幫人擦臉是用嘴擦的嗎？”’滿心邪念’的李崇十分不信任李潮歌的說法，滿不在乎道，“明明就是’郎情妾意’地很，還不愿意承認(rèn)。他不是你的童養(yǎng)夫，還能是被你拐騙上來的無知少年么？”
“閉嘴！”
李崇剛剛將心里的奇思妙想公之于眾，船艙外就傳來了一個怒不可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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