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三峽位于川楚,霍塘、巫峽、西陵,合稱三峽。又分上、中、下三峽,上峽即翟塘、巫山二峽,中峽是巫禽、崆岑二峽,下峽就是燈影、黃貓兩峽,每一峽中又包括了兩小峽。
蕭秋水和燕狂徒在岷江租得了五板船,放棹數日,只見日巡頭午,渺渺愁滟瀕堆前。
這五板船租借時,價錢上未多爭執,舟子兩人,都沒有計較,兩下心里雪亮:就算不給錢,這舟子也非載不可,這艘船根本就是朱大天王派出來接他們而去的。
——你既有備,我們就沖著你來,看你能搗什么鬼?
這兩人都是絕世武功,膽大包天,燕狂徒笑問蕭秋水道:“你會不會游泳?”
蕭秋水笑道:“我不會。上次差一些兒就淹死在漓江中。你呢?”
燕狂徒道:“我連洗澡也不會?!?
兩人大笑,絲毫沒把喬裝棹舟的人放在眼里。
這時船已到了一地,兩山挾峙,北岸如刀削,南岸如斧劈,望之若門,是為夔門,萬仞摩天,奇險可怖。只聽舟子停下后,兩個蓑衣船夫,遙遙和人喊話的聲音傳來。他們喊的都是當地土話,燕狂徒和蕭秋水都聽不太懂。燕狂徒冷笑道:
“看他們搞什么鬼?!?
只見有五六艘快舟,船身漆黑,靠近這舟,嘰哩咕嗜他說了一陣,又握手道別,似朋友寒喧一般;盡管江流甚急,舟子巔簸,這些人都笑談如故,足可見馬步之穩,燕狂徒低聲道:
“瞧!有個疤臉家伙正塞了件東西到船夫手里去,大概這就是朱大天王決定下來‘處置’我們的東西吧?!?
蕭秋水一笑,燕狂徒也沒去理會,徑自觀察山勢,道:“你可見到那大山?”蕭秋水抬目望去,只見那大山不生草木,土石皆赤,對面的山峰高峻,色如白鹽,兩者比較下,令人怵目心驚,又覺造化之鬼斧神工。
燕狂徒道:“那紅土峭壁,叫做‘赤甲山’,對面就是‘白鹽崖’,這山上有座白帝城,城內有座白帝廟,氣象肅森,有越公堂,隨時指導曾在此大破陳人海上之師……這是長江一處極為險要之地……”燕狂徒閑話說史,只見江流滔滔,蕭秋水悠悠人神。
這時兩個船家回艙,見燕狂徒與蕭秋水閑情看史,以為計策得逞,這兩個扎手的點子并未覺,心里甚為得意。
又遇一段急灘,到了翟塘峽口,巨石蹲踞,形狀古怪,燕狂徒指著那堆奇形怪狀的險石道:“若據此抗敵,置鎮橫江,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毖嗫裢揭簧跉⒎ブ卸蛇^,至此所見,不過是一陣感嘆而已,不知蕭秋水聽來,卻有一陣側然。而百十年后,這兒便是宋大將徐宗武置鐵柱三百七十六丈五尺以抗敵的地方,也是南宋抗元的最后鏖戰之場。
燕狂徒等雖懷昔時,臆度將來,而生興嘆,也是正常不過的事,燕狂徒以前咤叱風云年輕時,曾來過此地,故指指點點,說與蕭秋水聽。
“……這兒叫做滟瀕堆,因石形奇詭,又叫做‘燕寓石’,是兵家必爭之地。這兒每年三至十月水深泛漲,水淹大石,沒石之頂,水盛勢猛,縱熟水性的人也深畏懼。有一歌謠是:滟瀕大如馬,翟塘不可下……’”燕狂徒說著說著,便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競唱哼了起來,面對大江,意興風。
有一陣菜香傳來,燕狂徒止住了聲音,鼻子用力一索,笑道:“原來是在飯菜里做古怪?!?
蕭秋水一聽,心中好生敬佩,燕狂徒能在鼻子一聞當中,便分辨出菜香有毒,單止這一份江湖經驗,便是自己遠所望塵未及。
燕狂徒一面對著大江急流,張開喉嚨,放聲大唱,一點也沒把危急的情況放在眼里,這時大浪奔滔,觸石而下,直指滟瀕,只見摩崖上盡有三個粉白大字:“對我來!”
蕭秋水脫口贊道:“好氣勢!”
這時大江急湍,蕩蕩滔天,非同小可,燕狂徒解釋道:“這石叫‘披鬃’,噴漩洶涌,波浪曲折,船只絕于行……”說到這里,忽想起一事,道:
“若賊子在這里弄翻船只,我們又不諳水性,豈不糟糕?”但如此說著時,臉上仍毫不在意的樣子,他天性豁達,就算生死攸關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蕭秋水笑道:“這里氣象深秀,就算死在此地,卻又何妨?”
燕狂徒翹起指頭,喝了一聲:“好!”
這時那兩個船夫,已將熱騰騰的菜捧上來。蕭秋水側望去,只見江水上船屋仍緊躡著兒艘小舟,顯然是盯梢的。蕭秋水便向燕狂徒笑了一笑,向船家道:“難為你們在急浪中能弄出這般好飯菜來,真不簡單??!”
那黑黝船夫笑道:“沒什么,多年來在船上,也習慣了?!?
另一個一口黃牙的船夫笑道:“您倆爺們慢慢用,我們自己掌舵去?!闭f著便轉身要走。
燕狂徒忽然用一種平和、端然的聲音道:“你們也餓了,何不一齊來吃?”
只見那兩人的背影稍稍猶疑了一下,一人笑道:“大爺客氣了,我兄弟倆還要干活去呢,否則浪急風大,易翻船哪。”
燕狂徒呷了一口酒,說了一句話:“酒里沒有毒,可以喝?!彼菍κ捛锼f的,只見那兩人的背影,同時都震了震。
燕狂徒淡淡地道:“什么兄弟倆?‘海底蛟龍’榮林和‘城隍水鬼’靳欽,連上香結義都沒有的事,哪是什么親兄弟!”
兩人完全怔住。燕狂徒一抬手又道:“來啊,來吃飯菜呀。”
那兩人忽同時唿哨一聲,往船舷奔去,看樣子是想躍入江中去。
燕狂徒道:“要作水中餓鬼么!”一伸手,那兩人奮力前沖。卻反而后退,竟給燕狂徒隔空硬生生吸了回來!
那兩人嚇得魂不附體,兩人拼命擰身,拔出了兵器,就向燕狂徒身上招呼過去。
燕狂徒輕描淡寫般地一伸手,就扣住兩人脈門,兩人登時混身沒了氣力,燕狂徒道:“你們自己動筷吧!”兩人哪敢吃,還待掙扎,燕狂徒忽然一沉臉色,一時撞在幾上,喝道:
“那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燕狂徒在幾面上這一擊,只激得幾上的菜肴,盡向兩人臉上噴去!燕狂徒雙手稍為用力,兩人俱痛得哇呀亂叫,恰好那些菜肴,有不少都濺入兩人口里去!
兩人嚇得臉無人色,忙不迭拼命想吐出來,燕狂徒冷笑道:“你們平日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么?”雙手透過一般陰寒之氣,兩人頓時為之癱瘓,又放手,閃電般在二人喉頭上一捏,有一些菜肴,便吞入了兩人的胃里去,再也掏挖不出來。
燕狂徒便笑嘻嘻的放了手,那兩人全身顫抖,蹲下身去,又嘔又吐,但都咯不出來,嘔了一陣,胃水漸漸變成紫色,又轉黑色,兩人手足搐動,口吐白沫,五官溢血,在地上哀呼打滾。
蕭秋水看得休目驚心,心忖:燕狂徒迫兩人吃下萊肴,雖是以毒攻毒,但仍未免太毒,若換著他,便做不出來。只聽燕狂徒淡淡地道:
“以牙還牙,以血償血,你毒死我,我便毒死你,這便是武林中、江湖上千古不易的道理,你不必對我干瞪眼。”
這些話象是針對蕭秋水說的,又似是沖著那兩人瞪死魚般的眼睛說的。原來在蕭秋水沉思才一會兒功夫,那兩人便已毒身亡,死狀極慘。
蕭秋水暗嘆了一聲。這時船身突然一陣急晃。
這時浪水愈來愈大,只見這處石寬一丈,長約囚丈,屹立江心,左右漕口二道,波浪滔天,小小舟子怎能經受得住?蕭秋水心里暗忖:原來朱大天王算好了遣人在這里出手,是仗著天險,縱不成功,也難逃出滅頂之災!
只聽燕狂徒失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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