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五年，夏，卯時，一輪紅日從晨霧中跳了出來，霞光照耀在莊嚴肅穆的皇宮內，晨霧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地退去，世界頓時清晰了。司禮坊的宮女們均以起身當值。

茹寧是司禮坊侍弄花草的宮女，她正蹲在地上給一盆晶瑩皎潔的蘭花松土，眉目間帶著一絲憂愁。

“茹寧啊，你過來”一聲尖利刺耳的喊聲使得茹寧的身子微微一僵，無他，喚她的正是司禮坊的掌事太監曹公公。這也正是她這幾日愁眉不展地根源。

幾天前，曹公公跟她說，想與她結為對食，她自是不愿的，曹公公雖無根，卻以虐待宮女為樂，司禮坊的宮女蕓香就是被她折磨死的。別人只當蕓香是染了風寒去世的，可是茹寧趁人不注意偷偷看過蕓香的身體，鞭痕交錯，青紫無數，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的，這明顯是被人折磨致死的，而在這司禮坊，只有曹公公會這么無所顧忌。

若是自己依了曹公公，她哪里還有活路？可是，曹公公是司禮坊一手遮天的大太監，司禮坊的掌事姑姑與他沆瀣一氣，她只是一個最低等的宮女，如何反抗得了他們？

雖然茹寧以幫她找到失散的妹妹為交換條件，暫且贏得了喘息之機，但這只是權宜之計罷了。而且茹寧哪來什么妹妹，一旦曹公公發現被騙了，必然惱羞成怒，到時候就更加危險了。想到這兒，茹寧的背后就冒出一層冷汗。

茹寧僵硬地站起身，走到曹公公面前恭敬地行禮，“曹公公，您喚奴婢可有事？”

“茹寧啊，這都過去好幾天了，那件事你想的怎么樣了？”果不其然，曹公公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公公莫急，可打聽到奴婢妹妹的消息了？奴婢知道這件事為難公公了，還請公公再給奴婢幾天時間，若這幾天還沒有奴婢妹妹的消息，奴婢就依了公公”茹寧輕聲地說道，臻首輕點，竟顯得有些嬌柔怯弱。

果然，這幅姿態取悅了曹公公。“好吧，那我就再等三日，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再推脫了。”一番威逼之后，曹公公滿意地走了。

送走了曹公公，茹寧渾身一松，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不過，現在可不是放松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該想想辦法該如何解決這老太監。

深夜子時，諾大的皇宮只聽得見蟬鳴聲與侍衛巡邏的腳步聲。一處廢棄宮殿內，一個頭梳雙平髻，身穿粉色襦裙的身影正在地上挖著什么，不多時，一個棕色小匣子就被挖了出來。茹寧打開匣子，里面有張一百兩銀票，四十兩銀錠并一些釵環首飾之類的，這是茹寧進宮以來所攢的全部身家。

茹寧十歲進宮，至今已有七年了，對一個月例只有二兩銀子的末等宮女來說，算是很多了。司禮坊人來人往，房間也是四人一間，這么多財物，放在房內并不安全，所以茹寧才將它埋在幾乎不會有人來的廢棄宮殿內。

如今茹寧挖出來，是想去攀上紫宸宮的一個侍茶的二等宮女彩月，紫宸宮是皇上處理政務的地方，那里的宮女太監都是大家輕易不敢得罪的，茹寧與彩月有點交情，若是能讓彩月給她說上兩句話，那曹公公想動她勢必會有所顧忌。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茹寧正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間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奇怪，這么晚了，誰會到這兒來？如果現在離開勢必會被那個人發現，恐生事端，還是先藏起來再說。這么想著，茹寧立刻閃身藏到了嶙峋的假山石后面。

腳步聲漸漸清晰起來，茹寧透過山石的縫隙看到了來人。他身穿深藍色侍衛服上銹一朵祥云紋，觀其衣著，應該是宮內一個正五品的三等侍衛。因為他背對著茹寧，茹寧也并未看清他的臉，只看見他略有焦急的踱步，似乎再等什么人。

看到這兒，茹寧暗道不好。深更半夜，出現在廢棄的宮殿內等人，不是刺客就是偷會情人了，怎么叫自己撞見這種事。想到這兒，茹寧渾身緊繃，呼吸聲幾乎輕不可聞。

果不其然，未過多久，一個身著淡粉色宮女服飾的人走了過來。藍衣侍衛見狀，立刻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兩人耳鬢廝磨了一陣，藍衣侍衛說道：“嘉瑤，你我已多日未見了，你腹中孩兒可好？”

“顧郎，我叫貼身大宮女在寢殿假扮我，我換上宮女服飾這才過來的，怎么一來你就只關心我們的孩兒呢？”輕柔的女聲帶著三分醋意三分嬌嗔，立刻引的男子對她親憐□□，又是一陣耳鬢廝磨。

聽到這兒，茹寧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這是撞見了后妃與侍衛偷情的場面了！而目前宮中有孕的嬪妃只有正四品的陳婕妤，看來陳婕妤腹中的龍種并不是皇上的。這等大事，想得茹寧頭皮發麻，只覺得背脊都竄過了一抹冷意，一定不能被發現，不然只會被殺人滅口。

這時，又聽到那侍衛說道：“你腹中的孩兒沒有人懷疑吧？”

“當然沒有，太醫院的陳御醫是我本家人，他將有孕兩月上報成了有孕一月，只相差一個月，不會有人懷疑的，連我的貼身宮女都不知道。”嬌柔的聲音中透露著極大地自信。

夜漸漸深了，已接近丑時。那兩人終于一前一后地離開了這兒。他們走后一刻鐘，茹寧才敢放松下來，癱坐在地上，粗重的呼吸聲，在靜的詭譎的氣氛下，異常清晰。

這個時候，茹寧不禁想起了她在宮外的日子。

她的父親是一個從五品的京官，因卷入一場貪污案被抄家。男子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宮中教坊司為官妓。茹寧是家中庶女，母親生她時難產而亡，嫡母不慈，自幼沒有母親照拂，全當侍女養大的，連族譜都上不得。但因禍得福，抄家時沒有人在意到她，自然也不用成為官妓。

十歲進了宮兜兜轉轉來到了司禮坊當下等宮女，雖然日子清苦，可至少不用受折辱。那些小時候以欺負她為樂的嫡姐們一個個都死在了宮里，最后只有她活了下來。

能在宮中生存七年，茹寧自然少不了算計。茹寧模樣清秀，可壞就壞在她有一雙水波瑩瑩的眼睛，一雙瞳仁剪秋水，眼含秋水，不外如是，這雙秋水眸給她平添了五分美麗。所以她在司禮坊一直裝作木訥卑微的樣子，再加上小時候沒長開，自然不會引人注意。可沒想到，還是被曹公公給注意上了。

想到這兒，又不禁愁上心頭。自己是罪臣之女，不得放歸，要老死宮中的，縱然現在能求得彩月幫忙，可是彩月年滿25歲就可放歸，那到時誰來庇護自己？

看來，必須想一條長久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那老太監的主子，那到時候必然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茹寧的指甲將手心攥得發白，腦中飛快地思索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