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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唱歌的人不許掉眼淚(4)（1 / 3）

（七）

香蕉豐收，整車整車地被拉走，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忙碌，采摘告一段落。

一天晚上，農(nóng)場主來到工棚給阿明結(jié)算工錢。

農(nóng)場主賴皮，輕車熟路地澆下一盆涼水，他理直氣壯地說出了一些以前從未提及的苛刻條款。

譬如，生長期因蟲害死去的香蕉樹要賠償，掛果期被大風(fēng)刮倒的香蕉樹要賠償，所有人力不可抗拒的損失都要由阿明來賠償……七算八算，工錢比阿明預(yù)期中的少了幾乎一半，而且還要到下一季香蕉成熟時才能一起結(jié)清。

阿明不滿，想要離開，卻又受縛于之前簽訂的合同，受制于農(nóng)場主張嘴閉嘴打官司的威脅，他沒的選，只能吞下委屈，繼續(xù)當(dāng)雇工留在香蕉園。

他長到20多歲一直在中國邊陲的底層世界討生活，沒人教他如何維權(quán)。

他能做的只有祈禱來年不要再有這么多天災(zāi)人禍，期待農(nóng)場主能發(fā)點兒善心，不再刁難。

農(nóng)場主象征性地留下了一些錢，拍拍屁股揚長而去，沒有絲毫良心不安。

臨走時，他指著屋角的吉他，對阿明說：你還挺有閑情逸致……

阿明使勁咬緊后槽牙，聽得見咯吱咯吱的響聲。

香蕉在生長過程中會從根部長出很多再生苗，采摘完香蕉后，需要砍掉主株，只留下長勢最好的那株再生苗，這樣就不用再從幼苗開始種植，省去了一些麻煩。

阿明憋著火在香蕉林里砍主株時，正逢緬甸政府軍和果敢特區(qū)彭家聲部開戰(zhàn)。

彭家聲曾是當(dāng)年金三角地區(qū)有名的“戰(zhàn)神”，但那時已臨耄耋之年，久未用兵，將庸兵懶，沒幾天，他的部隊便被緬甸政府軍打散，其本人也不知所終。

緬甸政府軍摟草打兔子，順勢將兵力部署到了左近的佤邦地區(qū)，坦克開到了阿明當(dāng)年修建軍校的那個小鎮(zhèn)。

佤邦軍隊和緬甸政府軍在小鎮(zhèn)對峙了好些時日，聽說后來經(jīng)過好多次談判才使局勢不再緊張。

阿明念起小鎮(zhèn)上的集市、錄像室，暗自慶幸自己已離開了那里。

戰(zhàn)爭開始后，難民倉皇逃到了中國邊境，中國政府搭建了簡易帳篷，把他們安置在指定區(qū)域，婦女絕望的眼神，小孩哭鬧的聲音，讓人感到陣陣凄涼。

阿明輾轉(zhuǎn)得到一個消息：那個賣給他磁帶和吉他的湖南人，已死于流彈。

湖南人當(dāng)年贈他的那本《民謠吉他入門教程》他一直留著，扉頁已翻爛，用透明膠勉強固定著。

那個耳機他也還留著，撿來的寶貝隨身聽早用壞了，耳機沒地方插。

聽說那個湖南人也曾是個彈唱歌手，在他的家鄉(xiāng)一度小有名氣，中年后不知何故淪落緬甸佤邦，靠賣磁帶、賣琴維生?？退喇悋娜耸请y還鄉(xiāng)，應(yīng)該已被草草掩埋在某一片罌粟田畔了吧。

阿明買來元寶、香燭，在香蕉園里祭奠那位湖南人，香蕉盛在盤子里，紅棉吉他擺在一邊。

那幾句濃重的湖南腔他還記得呢：

鳥你媽媽個x，你不知道吉他需要按和弦嗎？……

要么別練，要練就好好練，吃得苦，霸得蠻，將來你才能靠它吃飯。

…………

阿明第二天離開了孟定的香蕉園，臨走時沒去討要工錢。

除了背上那把紅棉吉他，他身無長物。

阿明沒回家鄉(xiāng)，他一路向北流浪，邊走邊唱，一唱就是許多年。

（八）

某年某月某夜，云南麗江大研古城五一街文治巷，大冰的小屋。

三杯兩盞淡酒，老友們圍坐在火塘邊上，輕輕唱歌，輕輕聊天。

在座的有流浪歌手大軍、旅行者樂隊的張智、“越獄者”路平、麗江鼓王大松……大松敲著手鼓，張智彈著冬不拉，吟唱新曲給大家聽。

張智唱的是后來被傳唱一時的那首《流浪者》，他唱：

我從來都不認(rèn)識你，就像我從來都不認(rèn)識我自己

所以我不停地走，所以我不停地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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