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聞無法思考，他的耳中灌滿了悠揚的嗓音，理智的弦也在頃刻間岌岌可危。

他當然知道像《西洲曲》這種歌，即便他的蓮等同于憐字，飽含著情愛和憐惜，思念還有繾綣，可也只是現代音樂將其改編過無數版本，將這種含義固化了而已。

可他依舊無意識地想松開紐扣透氣，直到手指突然間觸碰到脖頸淺淺的疤痕，才驀地清醒了幾分。

這些傷疤原本是他為了清醒傷的。沈朝聞以前實在沈溺與鮮活的角色，不愿意回到一潭死水的正常生活，直到楚懿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才好很多，不再需要時時刻刻的克制。

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逐漸滋生起了些別的、不為人知的幽暗欲望，在內心深處劇烈地鼓動著。

楚懿在表演的時候非常認真，運用著小鼓將整首歌唱完的時候，忍不住重重地松了口氣，抬起頭去找沈朝聞。

他看到沈朝聞依舊站在原地看他，眼底漆黑沈靜，好似方才所有的洶涌都未曾出現過。

“沈哥。”楚懿走過來，捋了把濕漉漉的額發，道：“你還要去訓練室那邊嗎？”

沈朝聞順手取下他領口的發夾，替他好好的壓住頭發，道：“我會待到你們公演舞臺的那天，看完你的比賽，送完你禮物再走。”

他頓時回答完了楚懿的全部顧慮，楚懿驀地轉過頭來，渾然沒有註意到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急切。

所以到時候沈朝聞會看他嗎？

而且還會送他禮物！

楚懿心底的雀躍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他低著腦袋踢著草坪，就連走路都快樂起來。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內，楚懿再次把自己副歌的詞做了修改。原本其他隊友都覺得非常完美了，見狀都不由得有些詫異，“楚楚現在是要改什么？”

“描述和比喻。”楚懿抿了抿唇，道：“還有起伏。”

他是在錄完個展視頻以后才想到這件事的，既然他都已經決定要做真實的自己，那么還不如真實得更加極端一點，反正再怎么樣也不可能比個展視頻裏更討厭。

其他的隊友楞在原地，竟是被他這樣的大膽狠狠地蠱惑到了，回頭發現路蕭也在跟著改了，立馬跟著撲了過來，“我也來我也來！”

等到首公舞臺正式開始的那天，整個《乘風覆水》組也都有了巨大的變化，導師們被他們這組的狀態嚇了跳，但是到最后也都笑著鼓勵道：“氣場挺不錯的，加油！”

所有選手堆在后臺化妝做造型，同時笑談交流著待會兒的表演內容，有的組別甚至還在練習口號。

“糖果甜心隊最強”，“我們是成熟椰子隊”，“猛虎下山嗷嗚嗚”等各種喊聲不絕于耳，搞得連隊友們都蠢蠢欲動了，紛紛忍不住回頭去看楚懿，想征詢他的意見。

但是楚懿正對著鏡子做頭發，并沒有空理會他們。因為這次舞蹈的元素很少，他的臉也不需要太往舞臺妝做，烏黑的額發柔軟地搭了下來，呈現出澄澈冷冽的感覺。

他方才抽簽拿到的是四號，正好處在中間的位置。這并不能算是個好簽，但是他到了現在反倒是全然冷靜下來，腦子裏面別的什么都沒有，只有表演需要呈現的東西。

“我弄好了。”楚懿回過頭來，眉眼鋒利冷厲，像是刮骨的風雪，“我們準備走吧。”

舞臺已經準備就緒，現場的氣氛格外燥熱。在前面三組表演結束以后，龐大現場的粉絲依舊激動討論不停，而嘉賓們正在臺上插科打諢，等待著后面組別的就緒。

直到導演那邊給了消息，楚懿便帶著所有的組員上臺。

“大家好，我們準備的歌曲是《乘風覆水》。”

和其他的組別不同，楚懿不喜歡搞那些花裏胡哨的，所以就連開場白都非常簡短。臺下的粉絲楞神半晌，反倒是哄堂大笑起來，隨后從楚懿開始逐個開始自報家門。

楚懿才剛剛拿到話筒，臺下就突然爆發出激動的尖叫。粉絲們早就在網上看完了他的全部物料，此時卻是頭次看到真人。大銀幕上清晰映出他特寫的剎那，尖叫聲愈發地鼎沸！

他并不知道粉絲到底在叫什么，有些困惑地頓了頓，旋即才冷冰冰地報完名字。而等到所有的開場流程都結束了以后，舞臺上的燈光便熄滅下來。

有幽藍色的飛鳥從背后的屏幕涌過，因為體型太大只能看得到部分羽翼。而他的尾羽部分都還沒完全消失，魚尾和水花又從舞臺的地面飛濺起來。

嗓音空靈的隊員作為開場，帶著“北冥有魚渡碧波”的詞奠定了基調，接著便是其他隊員用各種帶著古韻而驚絕的描述，勾勒出整場北冥鯤如何氣吞海河，掀起驚濤駭浪的畫面。

直到起起伏伏的韻律推進到中段，楚懿的嗓音才終于響起。

“絕刃壁殺揮毫間”

“乘風破霧不渡舟”

北冥鯤往南遷徙，破出水面的剎那化身為鵬，揮翼便卷起了烈烈狂風。它扶搖直上九萬裏，從萬仞絕壁間俯沖而下，帶著冷冽而殺伐的戾氣，與前面鯤的氣質翻天覆地！

但只有這些才是楚懿真正要表達的情緒。他從來就不是什么溫吞緩慢的鯤，他借助乘風之勢盤旋，不管去到哪裏都帶著冷冽的殺意，他凌厲果斷，毫不留情。

且除他以外沒有任何人能表達出這些東西。他全然沈浸在了鵬的狀態裏面，每次乘風的時候都帶著更高的音調，明明嗓音依舊清澈冷冽，卻把自己釋放得淋漓盡致。

隨后終于，經歷過掀翻山海的鵬重新游進水中，其他的隊友們再次描繪起溫吞優美的畫卷，即便是最后階段節奏也依舊高低起伏，韻律分明，顯得格外動聽。

舞臺所有的燈光亮起，《乘風覆水》的表演結束。

明明沒有舞蹈動作，所有組員在謝幕的時候卻都是滿身大汗。粉絲們眼睜睜看著他們鞠躬退場，起初都有些被震得說不出話，慢慢地才從窒息中緩和過來。

鋪天蓋地的熱浪驀然爆發。

“啊啊啊啊啊楚懿！”

“我的媽呀他好絕！”

“這到底什么神仙舞臺！”

“真好聽啊啊啊啊啊！”

四號出場的確不是很好簽，但是如果舞臺夠炸，卻是足夠讓所有的粉絲忘掉前面所有的表演，也沒有任何心情再去欣賞后面的所有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