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淮左仔細想來，他從小到大，這還真的是第一次獨自旅行。他不愛旅行，更喜歡靜坐在一個地方不動，大千世界就能自己到他眼前來。如果書就能將自己帶去遠方，又何必親自去呢？

淮左發現，自己或許喜歡的，從來都是不真實的世界。那么這一次，他要親眼去看，又到底能看到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呢？

未知的世界讓淮左忐忑，內心卻又那么平靜。

蔣煜修和飛鳥因為是坐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旅行，所以精打細算地在放假前一天就抓緊時間出發，他們經常這么干，所以哪怕是下班之后，也能井井有條地趕上上車時間。這樣出發，他們可以留更多的時間去玩，以及回來休整。

淮左因為是臨時加入，所以根本買不到跟他們一起的，更買不到國慶期間的，但卻能買到比他們還早半天的票，只是不能一車到站，需要換乘。

他在上午接近十一點上車出發，十一個小時之后，他到了西寧換車，蔣煜修跟飛鳥才出發。

飛鳥他們出發的時候跟淮左說，要不叫他在西寧等著他們，到時候一起走。

淮左卻說不用，這樣會給別人添麻煩。

夜晚，他在西寧的站臺等換車，也順便透透氣，已經坐了十幾個小時了，他其實有些身形疲憊，抓緊時間活動一下身體。

彌望掐著時間發來消息，問他到哪兒了？

淮左本打算拍一張環境給他看，但猶豫了一下，只發了西寧兩個字給他。

彌望又問他冷不冷，有沒有高原反應。

淮左也很簡單地回，沒有，還沒進藏，衣服也已經換上了，不冷。

然后，彌望就沒有消息了，許久，也再沒有消息過來。淮左熄了屏幕，靜靜呼出一口氣，說不出是什么意味。

從西寧換了一趟，就直達拉薩，不需要再換了。淮左買到了臥鋪票，同車廂的另外三人中，有一對中年夫妻，有一個大學生，都是去拉薩旅行。無論是大學生，還是那對中年夫妻，都很友善，唯獨淮左有些冷淡，上車后既沒跟他們多交談，也沒多少笑顏，就躺下打算睡了。

但并沒有那么快睡著，列車行駛的聲音，和大學生跟那對夫妻的談話聲傳來，淮左聽到他們在相互交流自己的旅行，旅行的起點，旅行的終點。

淮左這時才意識到，他們的終點是一樣的，而他們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個小時裏，會一直在一起。

淮左并沒有睜開眼，只是偶爾地聽著他們說話的聲音，有些不舒服地漸漸睡著了。

直到第二天醒來，淮左因為進入了高原而明顯感覺不舒服，中年夫妻和大學生都察覺到了，關心地問他要不要幫助，淮左才開始跟他們說起話來。在吸過氧之后，淮左好轉了許多，才從上鋪下來，跟他們交談起來。

到底好看的孩子都占便宜，他們都理解淮左昨天的冷漠或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現在他們拿出吃的東西來分享給他，大學生也頗為健談地跟他談話，還主動說把下鋪換給他，說看他爬上爬下并不熟練，也便于照顧。

淮左感激地謝絕，他說自己已經好多了，而且他從來沒睡過上下鋪，睡上鋪的感覺很新穎。

熟悉之后，他們也逐漸自處，中年夫妻大部分時間都在休息和睡覺，大學生也一直躺在床上玩手機。淮左沒那么愛玩手機，但把耳機塞到耳朵裏，眼睛一直看著窗外的景色，就那么靜靜地一直坐著。

這是一段枯燥而新穎的旅程，淮左從未感覺到旅行會是如此枯燥，卻又如此地打開他的世界，車窗外的景色是完全想象不到的空曠，沒有高樓，不見屋舍，甚至都看不到田地或者樹木，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大片大片荒地一樣的曠野，或有一兩個屋舍，或有一兩群羊馬，和那隔得老遠，好像在天邊的山脈。

淮左的心情隨著空無而變得焦躁，想起了上一次的畢業旅行，跟現在也好像也是一樣，只能在他們的車廂裏行動，時間一長，所有人都感覺骨頭快要縫合到一起一樣磨皮擦癢。

但上次他們人多，全都在，于少冬，谷澤林，還有飛鳥和蔣煜修，一路上他們吵吵嚷嚷，他們游戲玩樂，就算也會覺得有無聊的時候，但一旦說出來，就又會變成吵吵嚷嚷，然后無聊就又無形中地消失不見。

但這一次，誰都沒有跟他一起。

這無法不讓淮左聯想，他的人生旅程或許也跟著一樣，所有人都只能陪自己某一段路程，卻不能一直陪自己。

就是彌望，也不能。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寂的天地和視野，讓淮左的心情逐漸地歸于寧靜，沒有了人跡，沒有了忙碌，也沒有充實的現實，當心也變得空蕩蕩起來。

從西寧到拉薩這一段是時間最長，但也據說是風景最美的一段。淮左因為跟飛鳥他們相差近十二個小時，所以看到的風景也不完全一樣，他在夜裏睡著的時候錯過了青海湖，而在飛鳥他們睡著的時候，錯過了他能看到的可可西裏和昆侖山。

他在出發后的第二天晚上十點半到的拉薩，也就是一號的晚上，而飛鳥他們在二號的早上十點到，就相當于淮左睡了一覺就跟他們匯合，似乎剛剛好。

而跟飛鳥他們差不多的時間，谷澤林和于少冬也同時下了飛機，跟飛鳥和蔣煜修前后腳抵達酒店。

于是，原本只有飛鳥和蔣煜修的二人行，現在當初的畢業旅行隊伍竟然重新集結完畢。

最郁悶的莫過于蔣煜修，感覺又拖家帶口了。

最奇怪的莫過于飛鳥，她跟蔣煜修是去年就決定要在今年國慶坐火車來拉薩，今年也全都問過他們幾個人，淮左是要跟彌望回陽朔，于少冬是沒有假，谷澤林則是不感興趣，結果現在，一個不落地全來了。

所以，奇怪的飛鳥問他們，怎么回事？

谷澤林去看蔣煜修，蔣煜修去看淮左，淮左去看于少冬。

于少冬莫名其妙成了食物鏈最底層，他立馬就炸了：“看我干什么？我還想問你們呢！都說不來，結果全都來了，我還想說你們是不是故意撇下我不帶我玩呢！”

飛鳥翻了半個白眼，說：“你自己不也說不放假不回來嗎？那你現在怎么又跑回來了？”

“工作提前完成了唄，還能因為什么事？結果一回家，還想看看是找谷澤林還是去陽朔找淮左呢，結果誰都不在原地，你們搞什么？怎么突然全跑這裏來了？”他看著谷澤林和淮左。

谷澤林看了眼蔣煜修，他是的的確確沒有興趣的，但蔣煜修那天跟他說完淮左的問題之后，就拜托他一起來，他說自己要跟飛鳥求婚，怕淮左有問題，誤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所以叫自己跟著來看著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