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天下人都能搓磨自己，唯獨他不能。他剛才湊什么熱鬧？居然教導自己應該順承？

他沒跟上來，也鬧脾氣呢。

蓮意越想越委屈，哭個不停。

衛(wèi)齊把蓮意帶到耳房，給她弄個水擦了臉，把豬油膏捧給她。蓮意胡亂抹了臉，依舊坐著發(fā)呆，那眼淚又流下來了。衛(wèi)齊把梳子遞到她手裏，又開始勸她，“我的娘娘啊，您就這么鉆牛角尖兒下去，只能是自尋煩惱，和街上那些傻子有什么區(qū)別？”

蓮意不知道，她哭了半天后，金北總算是回來了，而且，此刻，就在門外聽著。

她不哭了，可是聲音還是哽咽的，“也許我本來就傻。沒拉到街上，不知道。這不是知道了嗎？”

“大徐妃才跑了幾天，太子爺心裏不順呢，可不是反覆無常嗎？再說了，他提的要求您不喜歡歸不喜歡，可也不是他的惡意。就今天您和他吵那一出，仔細想想，誰的錯兒多？”

蓮意心裏虛，低下了頭。本來，“來月事”之類就都是騙人的。也許換了別人，早就從了陳輿了。

衛(wèi)齊知道自己說動了蓮意，也松了一口氣，“還有金北。他對您不好嗎？”

“你又向著他。”

“殿下，您又鉆牛角尖。臣和金北是兄弟，當然向著他。世界上的事兒都這么比起來，比得完嗎？是個人都有私心，就都成了您的仇人了。”

金北居然聽到蓮意在耳房內，“噗嗤”一聲笑了，對衛(wèi)齊說，“你這個妖精，還挺厲害，哪裏來的高僧大德，倒把我說得差點兒頓悟了。”

衛(wèi)齊“切”了一聲，“什么高僧大德，我覺得我跟個太監(jiān)差不多！天天不管男人的事兒，就管閨中的事兒了。”

還是他會哄人，接著就捏著嗓子學起來太監(jiān)說話，把蓮意逗得一邊去抽細紙擦鼻涕，一邊笑個不停。

“殿下，金北全心全意為了您好。臣不是說了嗎？關心則亂，他也有毛躁的時候，哪句話就算是讓您上火，您也要先聽進去再說嘛。”

蓮意忽然靈犀一開，一下子感覺的金北的氣息就在門外。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

也許人就是有一剎那的慧如菩薩。那種剎那不能主動追尋。

也許荷味這個人，這種“剎那”比較多。

蓮意先任由金北站在外頭，自己聽著衛(wèi)齊學太監(jiān)，笑了半天，在炕沿上端正了坐姿，拔高聲音叫了一句，“金侍衛(wèi)，進來吧，又偷聽！”

金北推開門，迎上了她的眼睛。

一時之間竟然堵住了嗓子眼兒，不知道該說什么。

蓮意倒是笑盈盈的，但是眼睛有些腫，“我就知道你后來還是跟過來了。那就過來唄。”

金北走上前去，在她兩丈外站住了。

“疼嗎？傳個太醫(yī)吧。”

“謝殿下關心，臣惹殿下生氣——”

“好了，”她打斷他，“我們之間別來這套了。衛(wèi)妖精說的對。你是為了我好。是我太輕狂了些。你別往心裏去。我——我實在是，我實在是指望太子爺，能多為我的心境想想，體會一下我，心思再細膩些。但也許，這就是我癡心妄想吧。他在姐姐身上才費那個功夫，對我怎么可能？他說一句話，我就要去做。不想做，他就要發(fā)火。從未想想，對于一個姑娘家，他要求的那件事，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

蓮意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

她甚至也失去了自信。也許對很多姑娘都是輕而易舉的吧，是自己在那裏別扭。

金北自己在心裏總結了一下蓮意的心事，其實也很簡單，她希望自己先有側妃的位份，她怕被人輕視，尤其是被陳輿輕視。她對于自己進宮的理由——“極像荷味”，有所忌諱，她對陳輿是動了情的，希望陳輿做個有心的情郎，溫存她、研磨她、追逐她。

但她發(fā)現不可能。

這時候，金北說了，“您沒有錯。從來都沒有。剛才，是臣錯了。臣沒有細細考慮您的心境。”

蓮意嘟噥了一句，“再考慮你也不懂。”

衛(wèi)齊“嗯？”了一聲，仿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金北趕緊把這句話遮掩過去，這股子做賊心虛的心情為何而起，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金北說，“殿下，說到底，月事這件事，總會過去的。按照日子，明后日也差不多了。如果明后日太子爺要您侍寢，您怎么辦？”

蓮意嘆口氣，“不知道，愁死了。”

蓮意甚至明白了史書上為何宮裏妃嬪多有陷入“巫蠱之禍”裏頭的——這沒有辦法的事兒，可不是事疾亂投醫(yī)嗎？

金北靠得更近了，他先看看衛(wèi)齊，“你是要聽著，還是要出去？”

衛(wèi)齊拍拍胸脯，“當然聽著！你有什么主意？你以為一旦有意外，單靠你行嗎？你是侍衛(wèi)長，我也是副侍衛(wèi)長，保護好未來的側妃殿下，不是得全力合作嗎？”

金北看看蓮意，蓮意先那手蹭了蹭衛(wèi)齊胳膊上的甲片，“首先，我和金侍衛(wèi)說破了，明兒晚上，也就是四月初一子時，皇上要見我。”

“誒喲，好家伙。”衛(wèi)齊說。

但也沒有多吃驚。

金北又看著他，“這件事好說，但現在，你就算是知道了一個皇上不讓說的秘密。再說太子爺的事兒。我有個主意，能拖幾天。只需要你們稍微配合一點點。”

衛(wèi)齊和蓮意都輕輕答應了一聲：“好。”

金北轉身就走。蓮意與衛(wèi)齊跟了上去。

金北拿鑰匙進了書房，關上門，點了蠟燭，把那一大袋子時策文，放在火盆裏，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