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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溫柔（2 / 2）

池舟沈浸在黑白鍵之中。那些經(jīng)年累月練習(xí)過的鋼琴曲，實際上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褪去，就好像曾經(jīng)看過的每一本書，總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自己。

這一刻，再次彈奏舊日琴曲，池舟并不感傷于時間荒廢和技術(shù)衰退，只覺心中酸澀與美妙勾兌，如重逢舊日好友，昔日戀人。

不中斷、不重覆、不出錯，一曲彈完，一曲再進(jìn)。直至天上云重，瘦月轉(zhuǎn)移，星子擎燈。

池舟在最后一首曲目中緩緩放慢目光、放慢速度。

實際上，池舟并不在意有人會在他彈奏完這些曲子后對他送上艷羨的目光和感謝的掌聲，他只把自己融入音樂，當(dāng)作這場慶祝會上的一個點綴，如草坪上的座椅、座椅旁的花束，供人娛樂，供人消遣。

所以當(dāng)他結(jié)束演奏時，腦海全都被趕緊回家睡大覺的念頭占據(jù)，甚至在擔(dān)心再慢一步公交和地鐵都會停運(yùn)，出租車也得收他黑錢，流落街頭走路回家的感覺實在是太不美妙。

在琴凳上靜坐一分鐘以示對以上演奏的最后致禮。

池舟腦海中不是沒有設(shè)想過與某人的目光有一次不期而遇，哪怕是匆匆一瞥也好，但是這種荒唐的念頭也不過是瞬息即逝的一秒，一想到對方對音樂的無感與無緣，便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像掐滅一個煙頭那樣果斷把這個想法掐滅了。

轉(zhuǎn)過身來是觥籌交錯的華麗宴會，夜色正酣，燈火璀璨。

許是運(yùn)氣太差、黃歷不佳，池舟在泱泱一眾人中竟然一眼鎖定了盛泊淮所在之地。也不怪他運(yùn)氣不順，實在是盛泊淮周圍佳人伴侶眾多，如眾星捧月、萬花叢中幾點綠，想讓人不註意到都太難。

黑西裝，白襯衫，領(lǐng)帶打結(jié)。不過是再普通不過、再習(xí)以為常的搭配，但盛泊淮穿起來不僅沒給人司空見慣之感，反倒讓人覺得這個人氣宇非凡，歸根結(jié)底還是人與人之間的氣質(zhì)不同，盛泊淮這人太孤傲，總拿一副本事比天大、舍我其誰的臉色示人，于是所有人站他面前都成了下位者的角色。

和盛泊淮一起交談飲酒的是幾位頭發(fā)花白、年過半甲的圈內(nèi)人士，人雖比盛泊淮老了一輪生肖，但衣著打扮、面部神情無一不是衣冠楚楚、虛與委蛇。

而在盛泊淮周圍的還有一位讓人眼前一亮的美人，濃妝艷抹，端莊大氣，頗有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幾位家喻戶曉的港風(fēng)美女的味道。

想來也是，盛泊淮好像從來就吃這種類型，對那些面如凝脂，腮點朱墨，仿佛一枝隨時易折的美人木，風(fēng)一吹就壞了的美人提不起任何興趣。

莫名其妙，剛才沈浸在音樂中的矯情感如死灰覆燃，泛濫重來。池舟吸了吸鼻子，趁胃中尚未醞釀出不該有的酸水之前，掉頭就走。

沒走幾步，想起和盛泊淮的約定，又迅速轉(zhuǎn)身。說起來他和盛泊淮屬于等價交換，方才他已經(jīng)交出了對方想要的成品，這會兒必須提醒對方遵守承諾，切實履行約定。

當(dāng)他回頭的時候，與盛泊淮的目光隔空相撞。

池舟一時說不清是當(dāng)晚月色朦朧燈光閃爍，所以根本沒看清對方眼中的意味，還是月色朦朧，燈光閃爍，剛好幫對方隱藏住了目光中那份化不開的、濃稠的深情。

池舟大大方方朝盛泊淮走過去，那幾個資歷深厚的大佬正在開著爛掉牙且聽起來頗傷風(fēng)敗俗的玩笑。

池舟對此置若罔聞，他走到盛泊淮身邊，先瞥了一眼旁邊濃眉大眼的港風(fēng)美女，一時覺得眼熟，像在某個電視劇中瞧過那么幾眼，想來應(yīng)該是個十七八線的女演員。

“我有事跟你說。”意思是讓盛泊淮動動腿，暫時離開面前這幾位大人物，然后再跟他說那些上不了臺面的約定。

盛泊淮領(lǐng)會意思，但動作并無變化，他將手中的紅酒杯往酒盤輕輕一放，波瀾不驚地向前幾步，目光淡淡：等我晚上回去再說。

入耳聲如地窖珍藏許多年的老酒，濃烈醇厚，獨特的古木香水味道也如這陳年老酒，只是近距離靠近，便覺得將醉未醉。

池舟還是覺得夜色誤人、音樂誤人、酒精誤人，否則他才不會在此時此刻矯情于盛泊淮這句極盡溫柔的等我晚上回去。

盛泊淮是情場老手，是創(chuàng)作明星偶像的大藝術(shù)家。酒精上頭，又有朦朧月色同流合污，于是心頭被打開一處張牙舞爪的豁口，滿腔的情感泛濫涌出，看誰都是小情人、是家中閨妻，對誰都可以說出沒有邊界的調(diào)情之語。

池舟移開目光不再看盛泊淮的眼睛，那目光咋一看瀲滟綽約，亮著幾許本不該有的愉悅之情，但往深處一看，卻又如古潭深井，猜不透是真情還是假意。

池舟註意到右前方的大美女亮著一雙幾十克拉的眼睛緊盯著他，像在細(xì)細(xì)打量，判斷對方的地位和權(quán)力，猶豫著要不要上來打個招呼。

池舟在她啟唇之前，先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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