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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1 / 3）

吵架

多年以后，池舟依然記得那個晚上，那個再也回不去的除夕夜。

那是他們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過的最后一個除夕，也是他和盛泊淮逐漸走向不同道路的分叉口。

“所以，你和他后來怎么了？”策劃兼導演江流，問他。

臺灣省，小島上，兩輛汽車在環(huán)島公路上追趕夜色，天邊黑云壓城，一場大雨將至。

眼前是一片黢黑，這樣寧靜的如黑洞的夜晚，沒過幾天，人就會把自己的想法托盤而出。

“后來他離開南明電視臺，收購了一家快要破產(chǎn)的小公司，叫the star is at.”池舟倚在座椅背上，手上拿著節(jié)目的策劃本，口氣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哦，他拿下江山的第一步。”江流開車，打著車燈，很感興趣地接池舟的話。

“是啊，他拿下江山的第一步，”池舟說，“但是每一個成功的資本家都是舔別人的血走來的，都不干凈，像我爸一樣。”

高三那年，池天威被人匿名舉報的事最終落下帷幕，證據(jù)確鑿，這位在南明電視臺穩(wěn)坐了十三年的臺長，領(lǐng)袖式人物，最終以貪污受賄高達上千萬的罪名，被踢出南明，進了牢獄。

接踵而來的便是在網(wǎng)上掀起滔天大浪的南明市一姐，尹喬車禍的事故，禍不單行，許多媒體猜測池家是被資本家給盯上了。

池舟從小被養(yǎng)在籠中，根本不清楚他爸媽那層關(guān)系網(wǎng)中的利益分割，只能麻木地接受現(xiàn)實。

尹喬池天威拼了十幾年的江山和家產(chǎn)一夜之間全部灰飛煙滅，池天威進了監(jiān)獄，尹喬住進醫(yī)院，高允天被停職審查。

池舟清晰地記得，他媽動手術(shù)那天，手術(shù)室外面只有他一個人，他在手術(shù)室坐了七個小時。他爸不在，高允天不在，最后是盛泊淮趕來的。

盛泊淮那時早已離臺一年，他來，不為別的，只是為了看池舟。

池舟坐在手術(shù)室外的板凳上，抬頭看盛泊淮，就那么一眼，眼睛裏醞釀的幾滴淚便奪眶而出。

盛泊淮走過去抱住他，用手摸他的頭，用力掌著他的后腦勺，一下又一下地親他額頭。

兩個人一起在手術(shù)室外面等結(jié)果，盛泊淮把西裝外套脫了，套在池舟身上，那西裝袖子上全是眼淚，咸的，苦的。

“我家沒了，各種意義上的沒了，我搬進了盛泊淮的住處，”池舟想起來，那時候盛泊淮已經(jīng)不在君安小區(qū)了，他在公司附近買了一套自己的房子，“我媽住在醫(yī)院，說起來還是最豪華的貴賓室，都是他安排的。”

“聽起來，該是一個好結(jié)果，”江流停頓一下，說：“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江流年近四十，閱歷豐富，像一個成熟的長老、智者，說話也極有分寸，也極能俘獲人心。

“我當時犯渾，”池舟說，“我覺得他不愛我。”

江流轉(zhuǎn)頭看他一眼，詢問的意思不言而喻。

“說起來有些矯情，”池舟說，“他從來不在我面前說那幾個字。”

“我愛你？”江流試探地問。

“嗯。”

“聽起來是有點麻煩，”江流從不偏袒誰，似乎從哪一方來看，都有對有錯。

“可能也是我太年輕，太患得患失了，”池舟緩緩地說，“我以前覺得橫亙在我們面前的最大問題，只是盛泊淮的一句話、一句承諾，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其實是年齡。”

“那時候我剛上大學，家裏又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再加上學業(yè)壓力，幾乎快要抑郁了。”池舟像回想起什么往事，忽然笑了，隨機又面無表情道：“他本來就嫌我小，那時候的我在他眼裏，可能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