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餉舊案（二）

院子裏的臘梅開得正好, 而朱秀才的鮮血濺灑在了成片的臘梅上，這使本純潔無瑕的白色花瓣沾染上了血色, 顯得格外妖異。

“不行了t，已經死了。”蘇齊月用了探了探朱秀才的脖頸，感受不到他任何脈搏的跳動，他的衣物、臉頰上還沾染了大片血跡，“一劍封喉，看來，兇手根本不想讓他說話。”

“死了......”柳隱本就見故人那欣喜的神色登時沒了影子，眼眸變得黯淡無光，“我好不容易查到這裏, 竟死了......”

柳隱只覺天旋地轉，強烈的血腥氣讓她忍不住干嘔, 她的身子止不住得顫抖, 有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她的手倚住一旁的臘梅, 她低著頭喃喃自語, “死了可怎么辦, 怎么辦才好......”

“剛剛在下就想問, 你來這做什么？”蘇齊月見柳隱神色大變, 也不知這朱秀才與她是什么關系，一時之間不知還如何安慰, 只好從懷中掏出手巾，遞給了她，“有什么事與在下講講, 莫哭。”

“多謝。”蘇齊月的聲音十分溫柔，柳隱接過她的手巾,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斂了斂神色，“現下該叫稱呼你為解元了吧，蘇解元可還記得我家中之事？”

“記得。”蘇齊月怎會不記得？柳隱這樣的人，就足以讓她印象深刻，何況她還有著心酸的過往，她輕輕拍了拍柳隱的背，“你的父親是嘉善的縣令，從前你與在下說，你的父親是被人誣陷成貪官而死。”

“你還記得。”柳隱的眼中劃過了一絲光亮，抬頭看了看蘇齊月，“從蘭香閣贖完身，我本想效仿你，但是這個地方，認識我的人實在是太多，我實在是受不得他們嚼舌根，便想著四處走走，待心情放松后，回嘉善去，去那裏考，那裏的人不識‘香凝’，也不記得那個‘柳隱’。”

“然大梁山水雖好，越是漂泊，思鄉情卻更切，沒過多久我就回嘉善了，回到那個已經殘破不堪的柳府。”

柳隱倚著臘梅樹，有臘梅落在她發間，嘴唇被她的貝齒咬的發白，“從前充滿生機的地方，如今荒草叢生，只有兒時父親與我種的臘梅樹，抽出了新芽。兒時父親極其疼我，總與我在家中最大的臘梅樹下做游戲，會將一些買給我的小玩意埋到臘梅樹下，讓我用小鏟子去挖掘，說是既讓我得了開心，還能給臘梅樹松松土。”

“許是太思念父親。”柳隱又用手巾擦了擦眼淚，“我便控制不住，用木棍去從前父親總是挖坑的地方刨了刨土，幻想著父親又給我買小玩意了......”

“未曾想，那坑裏，父親真的埋了東西。”說罷，柳隱正了正身子，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從懷中拿出了一本冊子，“原來父親私底下偷偷調查到了一些事，是有人在嘉善私賣玉石散，并且抽絲剝繭找出了好大一批人。我想著，也許父親是叫人發現了，才，才遭了誣陷。我聽聞蘇解元與現在的顧少卿，在姑蘇城時，找出了一位做玉石散生意的官員，便想來尋你。可到了姑蘇城后，我一打聽，你們去雍都了。”

“怎么不到雍都先來尋在下，自個兒過來了。”蘇齊月鄭重地接過這本冊子，翻了一頁又一頁，嘉善、臨淵府、姑蘇城、廣陵，甚至是雍都乃至全國各地，都有著做玉石散生意的人，上頭也果然記載姑蘇城那位司馬的名字，“這朱秀才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只身前來，也不會武藝，這樣的魔窟，萬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

那本冊子被保存得十分完好，雖被埋在土裏，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紙張上的名字一點兒都不洇墨。

“我想著不麻煩你。”柳隱的臉色恢覆了常態，神情有些忸怩，她低著頭，有些結巴道，“我聽說你剛來雍都，就與顧少卿碰到個飛天墜樓的案子，你一定很忙吧，我就想著，就想著，按照上面的名字，自己尋過來看看。”

“太危險了。”蘇齊月的語氣有些責怪，她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朱秀才那具死相可怕的尸身，“還好他死了。”

“是誰殺了他？”

“是他的幕后之人，想著是被發現端倪。畢竟從前在下與顧少卿，就查出過一批販賣玉石散之人，如今來了雍都碰上了飛天墜樓的案子，使我們二人風頭正盛，保不齊被人盯上了。”蘇齊月一邊說一邊繼續翻動著那本冊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其他地方操控玉石散的人是官員，而雍都卻是個秀才。在下打聽過這秀秀才如今不過二十，若你手中的冊子為真，而上面有著這位朱秀才的名字。那就是說，在這位朱秀才十五六歲，剛剛中秀才時，便已經著手參與這玉石散生意。他不過一個小鄉村出來的秀才，何來這樣的通天本事？所以這就意味著......”

“他背后有人在操控他，只是不愿意暴露自己。”柳隱順著蘇齊月的話，猜想道。

“對。”蘇齊月嘆了口氣，將冊子合上，“原來這玉石散生意，竟是從這么早之前就開始了。這東西精貴，若是做上這么久的生意，那背后斂來的財富，怕早就數也數不清了。”

“那線索就這么斷了。”柳隱的眉頭緊皺，露出可惜之色，“他死了，我們也找不到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誰。”

“不一定。”蘇齊月看著這滿院子的臘梅，又掃視這屋子，光院內就盡顯華麗，連鋪設的鵝卵石都是花街鋪地的技藝，“狡兔三窟。一個秀才能混成如此這般模樣，還是從十五六歲時，除了幕后之人有門道外，此人自己定是十分會周旋。那這樣的人，心思極重，他會給自己留后路。可未曾想到，對方一劍封喉，沒有半點情面，他留再多后路也沒有用了。但這正是意味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才會讓幕后之人不得不殺了他。”

“蘇解元果然如傳聞中那樣聰慧。”柳隱見著蘇齊月沈重冷靜的分析神情，臉上浮現敬佩之色，“光憑借這些，都能想到這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