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浮空山（5-6）
5、
隨著樹須不斷被割開，李勰的身體慢慢得到解放，烏嵐動作不停，開始回憶心肺覆蘇的步驟——
空曠而靜謐的地道裏驀地響起一串咳嗽聲。
烏嵐對這聲響毫無預(yù)期，先是一驚，繼而呆了兩秒，明白過來，這是李勰得救的聲音。
她原本用膝蓋頂著李勰，感覺到他身體恢覆動靜，慌忙把他從斷裂的樹須裏拉脫出來，地上還有其他樹須活動，烏嵐跨過李勰，打算乘勝追擊，不防被人一手拉住。
畢竟剛脫險(xiǎn)，李勰拉她的力道不重，然而正是這一道微弱的力量，使烏嵐從一種機(jī)械而麻木的狀態(tài)裏停了下來。
李勰尚未恢覆正常呼吸，卻始終沒有松開她。烏嵐先前太沈浸于割樹須，觸手都是植物根莖那種干燥粗硬的質(zhì)感，這會兒，手臂上傳來一點(diǎn)溫度，是獨(dú)屬于人類的體溫，令烏嵐控制不住地眼熱，她意識到自己剛剛獲得了一場戰(zhàn)斗勝利。
烏嵐終于抬眼觀察李勰的狀況，他正用另一只手給自己按壓胸腔，默默調(diào)整呼吸，地洞昏暗，他雖然閉著眼，卻好像察覺到她的目光，啞聲道：“它們早就開始撤了。”
烏嵐低頭看向手中銅劍，劍身上還有不少樹須碎屑?xì)埩簦拔揖椭肋@把劍有用。”
“不是劍有用，是你。”李勰話說得急，又咳起來。
烏嵐忙給他拍背順氣，拍完，她自己洩了勁，繼而脫力，靠坐在洞壁上。
李勰的話提醒了烏嵐，她想起自己揮擊樹須的經(jīng)過，不管是銅劍還是徒手，她的每一次攻擊都有效，但因樹須動作太慢，加上她全程被死亡的陰影籠罩，沒能即時(shí)發(fā)現(xiàn)。
她早該想到這點(diǎn)，剛剛那一段時(shí)間，樹須根本沒有上過她的身。此外，山居老人院裏的花生怪怕她，足以說明她的“神力”對草木精魅有效，或許落云潭的水草也怕她……
烏嵐想得正出神，眼前驟然一亮，李勰重新點(diǎn)燃了風(fēng)燈。
他將風(fēng)燈湊近烏嵐的臉，探究半晌，“哭了？”
烏嵐猛地回過神，抬手擦眼睛，“不是哭，是淚失禁體質(zhì)。”
李勰臉上倏地浮現(xiàn)笑意，明明是特別狼狽的一張臉，燈光居然把他照得神采奕奕，“烏小姐救了我一命。”
烏嵐毫無救人性命的經(jīng)驗(yàn)，聽他語氣格外莊重，一時(shí)有些難為情，錯眼間，見他右邊耳朵上有幾根稍長的根須殘留，不自覺伸手，想替他摘掉，他看懂她的好意，特地低了頭，朝她轉(zhuǎn)過臉來。她的目光原本集中在那幾根樹須上，看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又和陰影聚在一起，形成一團(tuán)虛虛實(shí)實(shí)、絨絨的東西，落在眼睛下方一小寸皮膚上，睫毛和睫毛的陰影在那裏閃爍，莫名奪走了她的註意力。
片刻前，他還命懸一線，這會兒連睫毛都這樣生動鮮活，就在這個(gè)瞬間，烏嵐真切地感受到，是她救活了他，讓一個(gè)生命從靜止回歸跳動，超越她過往得到的所有成就感。
怪不得老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在想什么？”李勰的聲音乍響，近在咫尺。
“沒什么。”烏嵐匆忙去摘樹須，看他脖子上滿布勒痕，忽又懊惱，怎么會在這種死裏逃生的時(shí)刻走神，而且是看睫毛看走神？自省的念頭使她短暫陷進(jìn)尷尬情緒裏，只好低頭看樹須，裝作認(rèn)真觀察的樣子。
“不怕有毒？”李勰問。
烏嵐連忙甩手扔掉。
“該走了。”李勰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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