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婦人答道：“織坊覆工了，她們都去了織坊。”

金掌柜心沈了一半，勉強(qiáng)道：“那待她們晚上回來時，我再來。先將你們的契書過了。”

大家忙著抬案桌，端凳子，金掌柜拿出契書，磨墨添加名字，賬房則按照契書算賬，當(dāng)場給銀子。

陳婆子看到白花花的銀子，眼饞不已，扯過與弟弟妹妹玩頭繩的大妮兒，“快去茶樓，將你阿爹喊回來，大事，天大的事，快去！”

大妮兒已經(jīng)八歲，早已懂了事，一扭身道：“我才不去！阿娘說了，不做奴仆，太婆要做奴仆，太婆自己去做，我反正也不干！”

陳婆子氣得揚(yáng)手要打大妮兒，大妮兒靈活地躲開了。陳婆子一跺腳，摟著裙子就往外走，“死妮子，看好弟弟妹妹！”

大妮兒見狀，機(jī)靈地將弟弟妹妹交給了隔壁的老婆婆看著，拔腿朝織坊跑去。

沒多時，大柱與陳婆子氣喘吁吁趕了回來。兩人顧不得一頭一腦的汗，大柱湊到金掌柜面前，討好地道：“金掌柜，我娘子不在家，我是家中當(dāng)家的戶主，可能由我畫押？”

金掌柜斜了大柱一眼，問道：“你娘子可會織布？”

大柱忙道：“會織會織，金掌柜可以去打聽，我娘子黃氏在福茂作坊做了七八年的織娘，手藝好得很，連云錦都會織！”

金掌柜哦了聲，道：“你且先等著，待我查明無誤之后，再與你簽。”一旁候著的伙計(jì)，立刻走出去打聽了。

黃嫂子的手藝一等一好，大柱不怕查，他松了口氣，到一旁看熱鬧了。見到簽了契書的人，手上拿著的雪花銀，羨慕得眼睛都綠了，心裏開始盤算起來，等銀子到手，他要先去茶樓，叫上一桌上等的茶點(diǎn)吃到飽！

羨慕得眼都綠了的，還有張嬸子的兒子媳婦，先前沒能說動張嬸子，還被罵了一通，兩人見大柱自己能做主，兩人頓時大悟。

李成材一拍手掌，道：“我才是李氏的當(dāng)家人，戶主。阿娘是婦道人家，她懂得甚，外面的大事，該由我拿主意！”

李成材跑到金掌柜面前，巴結(jié)了一通，將自己的用意說了。

金掌柜照著回大柱那樣，同樣回了他。

李成材興奮得臉都紅了，到了一邊，探著脖子去瞧賬房匣子的銀子。帶著霜的雪花銀，看得李成材眼珠都快巴了上去。

大雜院統(tǒng)共不到十戶人家，金掌柜很快就辦完了，大柱立刻擠了上前，恭敬地笑道：“金掌柜，可輪到我了？”

金掌柜看了眼伙計(jì)，伙計(jì)立刻點(diǎn)頭，他便收回視線，瞄了眼大柱，“拿戶帖來吧。”

李成材回過神，他家的戶帖，被張嬸子管著，鎖在了箱籠裏，忙跑進(jìn)屋，一陣哐當(dāng)敲。

大柱急急轉(zhuǎn)身，陳婆子趕忙遞上戶帖，“我都準(zhǔn)備好了，要戶帖，要按著戶帖算錢！”

這時，黃嫂子與大妮兒，張嬸子三人，喘著粗氣跑到了門口。

“你敢！”黃嫂子一聲尖銳的厲喊，大柱嚇得手抖了一抖。

黃嫂子撐著門框，待喘勻一口氣，沖過院子，如一陣疾風(fēng)到了大柱面前，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戶帖，憤怒地道：“要賣，賣你自己，賣你與你阿娘！我與我的兒女們，你敢動一根汗毛，老娘要與你拼命！”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大柱頓時怒了，揚(yáng)手就去奪戶帖，伸手一推，“你個婆娘，你懂個逑！這個家，是老子當(dāng)家做主，哪輪得到你說話！”

陳婆子在一旁幫腔，“哪有妻子敢沖著丈夫大呼小叫，真是沒規(guī)矩！”

“大妮兒，好你個死妮子，你敢去通風(fēng)報信，看我不打死你！”

黃嫂子閉了閉眼，神色狠戾，進(jìn)屋拖了把菜刀出來，朝著大柱就砍。

大柱外強(qiáng)中干，黃嫂子的菜刀已經(jīng)到了面門前，他嚇得臉都白了，拔腿就逃。

“你個婆娘！”

“黃氏！你敢殺夫，我要去衙門告你！”

“休了她，休了她！”

陳婆子又害怕又心疼，放過了大妮兒，追著黃嫂子雙手亂搖亂喊。

“哎喲，娘子饒命，娘子饒命啊！”

張嬸子年紀(jì)大一些，多歇息了一會，才走了過來，聽到屋內(nèi)的哐當(dāng)砸鎖聲，左右瞧了瞧，抓了根搗衣棒進(jìn)了屋。

“哎喲，哎喲！”

李成材與媳婦一起嚎喪，痛得眼淚鼻涕直流，抱頭跑了出來。

“阿娘別打了，阿娘饒命啊！”

金掌柜望著院子裏的雞飛狗跳，臉色很不好看。

大齊律規(guī)定，賣良為賤，拐賣判流放，和賣則罪減一等。

除非雙方自愿，經(jīng)官牙或者去官府過契，民不舉官不究。

律令是一回事，實(shí)際又是另一回事，強(qiáng)行賣兒賣女賣妻，達(dá)官貴人買賣仆從，廚娘姬歌伎舞姬姬妾等等，隨處可見。

秦王府休說拿真金白銀買人，就是強(qiáng)行搶走，也沒人敢多言。

只周王齊重淵現(xiàn)今在江南道，秦王妃經(jīng)常叮囑他們，秦王府不缺人，不缺錢，無需為了蠅頭小利鬧出風(fēng)波。

金管事想到秦王妃，后背不禁發(fā)寒，他知道今天的差使辦砸了，沈聲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