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河把施喬兒擋在手臂后面,好聲好氣對施虎道：“岳丈大人息怒，打人固然不對，但夾竹桃對孕體損害極大,長姐平白無故得了一身夾竹桃的氣味，這其中隱情,還請岳丈大人三思。”

沈清河話說得很委婉，但足夠讓施虎明白其中全部意思。

施虎愣在原地,仔細(xì)思索了一番,面露極大的震驚與困惑：“你的意思是說,齊王府有人害芳兒？”

在場人不語，算是集體默認(rèn)。

施虎恍然大悟,狠甩了一下袖子叱罵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外去。

恰好云姨娘迎面趕來,見他那樣就知道他要去干嘛,連忙將人扯住道：“老祖宗,后宅的事情合該由婦人管，怎么著都不能鬧到明面上去,那萬翠兒橫豎已經(jīng)被二姐兒發(fā)賣了，萬氏那老妖婆此刻在齊王府估摸也正哭天搶地求做主呢，你要是這時候找上去，和老齊王正好針尖兒對麥芒,還是在他們家,咱容易吃虧啊！”

施虎氣得鼻孔中直噴粗氣：“那你說！怎么辦！”

云姨娘眼珠骨碌一轉(zhuǎn)，有條有理道：“要我說，那邊的破事先不要管,叫老齊王自己頭疼去。眼下大姐兒還不知道來龍去脈,正尋思著回家呢,我先去把她穩(wěn)住，怎么著都讓她待在自己家里把孩子生下來。你呢，派幾個親信，以長公主的名義去齊王府，把兩個哥兒姐兒都接過來，就說太太想外孫了，想留在身邊照看兩天。老齊王雖然不情愿，但公主的話可不敢不聽，你只管按我說的做，保準(zhǔn)有用。”

施虎冷靜一二，好好思索了下這番話，點(diǎn)頭：“那且按你說的來，我這就派人過去。”

云姨娘：“我隨你一起去，必定挑幾個身手好能說會道的。”

后面飯桌，施喬兒看著爹娘說著話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我算是明白他倆為什么能過那么多年了，我爹雖然是老虎，但我娘是訓(xùn)虎師啊。”

沈清河嗤笑一笑，把她攬入懷中。

夜晚時分，大姐沐芳終于悠悠醒來。

云姨娘燉了碗紅棗燕窩酥酪，親自喂了她喝下，關(guān)切道：“可好些了？”

沐芳點(diǎn)頭，面上雖還是發(fā)白，但精神明顯比白日里好了不少，細(xì)聲說：“好多了，沒了那陣子吐天吐地的難受勁了，唉，真是不知道是犯了哪路神仙，竟讓我遭這趟罪。”

云姨娘將琉璃盞往案上一放，氣沖沖道：“遭哪趟罪？遭了小人罪！你知不知道今日若不是你三妹夫發(fā)現(xiàn)及時，你和你腹中孩兒性命難保！”

沐芳臉色更加白了白，不解：“這是什么意思？”

云姨娘便耐著性子，將萬翠兒買通婆子，用夾竹桃給她熏衣害她的經(jīng)過給她說了一通。

沐芳大為驚駭，攥著云姨娘的手直哆嗦。

云姨娘安慰她：“別慌，我讓老張給你看過了，孩子和你都沒有大礙，你從家里帶來的衣裳，我全給你洗了一通送底下人穿了，若非燒活人衣裳不吉利，真要一把火把它們通通點(diǎn)了才解氣！”

沐芳流著淚，語氣顫著：“我這些年來，無論對上還是對下，從未給過什么人臉色瞧，他們究竟是為何……要如此害我。”

云姨娘長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道：“你到今日還不明白嗎？芳兒啊，不是所有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就算是伺候你多年的婆子，不也蛇蝎心腸，因為二十兩銀子就能對你下此狠手嗎？除了自己家里人，其余所有人你都得先讓他們怕你，知道你的厲害，然后再給點(diǎn)好處，他們自己就對你感恩戴德了。我現(xiàn)在跟你說再多也是無用功，你得自己硬氣起來，那萬氏算個什么東西？你才是齊王府往后的正頭主母，誰給你委屈受就打回去，即便把那萬氏打上一頓，光是太太的面子，老齊王又能把你怎么樣？”

見沐芳只是垂淚不語，云姨娘轉(zhuǎn)頭硬擠出兩滴子鱷魚淚，回過臉來掩目嗚咽道：“可憐咱們家老二，替你氣不過，去同那萬翠兒理論，結(jié)果竟被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一頓，我的天喲，如花似玉個姑娘，臉都被撓花了，這以后可怎么見人啊。”

沐芳的精神頓時上來了，兩眼發(fā)著顫光道：“什么？那萬翠兒竟把老二給打了？還把臉撓了？”

云姨娘點(diǎn)頭，委委屈屈：“可不是嗎！還帶著丫鬟一起打，人都沒個人形了，你爹這會兒都快氣得閉過氣去了，正要進(jìn)宮找陛下理論呢。”

沐芳的眼睛更亮了，聲音哆嗦更厲害，只不過明顯是被氣的。

氣得咬牙切齒地喘著氣說：“天殺的，她算計我也就算了，竟還打瑤兒逼得父親進(jìn)宮向陛下求救，我們堂堂國公府，還能讓一對鄉(xiāng)野村婦給欺負(fù)了？不行，玉瑤就指著那張臉好看，容貌被毀，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得去把那萬翠兒的臉?biāo)籂€！”

云姨娘連忙拉住她給她順著氣：“不急不急，你現(xiàn)在胎剛穩(wěn)，身子又弱，最是不宜動怒。你先在家安心把身子養(yǎng)好，外面的事情有我和你爹呢，萬翠兒你盡管放心，我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平平安安將孩子生下，便是打他們所有人的臉了。”

想到妹妹和父親，沐芳仍是氣得咬牙，手抓住被子死死收緊，顫聲哽咽道：“原是我當(dāng)初太給他們臉了，才能讓他們欺負(fù)到我自己家里人頭上，那萬氏再是個長輩，縱容侄女撓花我妹妹的臉，我往后也定不能再給她半星好臉色。罷了，也不等往后了，我現(xiàn)在就回去！我非要把那娘倆的臉皮撕下來不可！管什么體統(tǒng)，這日子大不了不過了！”

云姨娘再次拉住她：“不急不急真不急，芳兒聽話，先把心情穩(wěn)下來，孩子是自己的不是？別因為大人的事情把小的給傷著。”

沐芳一時頭暈?zāi)垦＃坏貌挥峙P了回去，但還是堅持起身：“不行，我另外兩個孩兒還在那邊，我得去把他倆帶回來。”

云姨娘輕輕給她拍著背，柔聲寬慰：“這個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我早派人把倆孩子都接過來了，這會兒用完了晚膳，正在喬兒的院子中逗貓玩呢。”

當(dāng)真是事事都想在了前頭。

沐芳淚如雨下，心中五味雜陳，一把攥住云姨娘的手不松開，看著她哽咽道：“我……我叫你一聲娘吧……”

……

第二天清早，京城出了件喜聞樂見的大鬧劇。

鎮(zhèn)國公施虎和老齊王朱為治，在朝堂上打起來了。

當(dāng)著當(dāng)今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兩位皇親國戚，打得不可開交胳膊腿亂飛，手里的玉笏都成了敲腦子的兇器。

具體打起來的原因是什么，已經(jīng)無從知曉，反正等眾朝臣看過去的時候，鎮(zhèn)國公手里已經(jīng)捏著老齊王的假胡子哈哈大笑。

當(dāng)天皇帝原本是想就皇子賑災(zāi)一事與眾臣細(xì)論一番，但實在受不了底下那兩個老東西嗷嗷互毆，就罰兩人在大殿外跪上一天，自己也沒心情上朝，冷著臉回御書房批改奏折去了。

以為倆老家伙在外面跪著就消停了嗎？沒有，有太監(jiān)看著不能打，便改為互罵了。

老齊王罵鎮(zhèn)國公是“獨(dú)眼蟲”，鎮(zhèn)國公就罵老齊王是“無毛龜”，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后的詞匯已經(jīng)不堪入耳，一旁的太監(jiān)都要聽不下去。

齊王摸著光禿禿的上唇，看著鎮(zhèn)國公手里的假胡子，氣急敗壞：“我沒胡子怎么了！我沒胡子照樣能生出兒子！我有兒子你有嗎！”

鎮(zhèn)國公：“你就一個兒子我有三個女兒！我三個女兒的孩兒我都能確保是我孫子！你兒媳的孩兒你能確保一定是你孫子嗎！”

齊王：“你他娘有病吧！吵架把腦子吵傻了！你女兒不就是我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