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體有殘疾的年輕人，眼神兇狠，家裏的父母親都不怎么管他。
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有好些畝田地，不愁吃喝。
……
阿萊熙放下照片，她綠色的眸子悲哀地看著瑪麗，無聲地哀求著。
“看什么看，你以為你這樣的，有什么人會要嗎？”
阿萊熙碧綠的眸中凝聚著水晶般的液體，她垂下頭，像是犯錯了的孩子。“媽媽……我可以，呆在家裏嗎？我會做很多家務活，賣很多報紙的。”
瑪麗直接把她推開，阿萊熙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
“滾出去！你最好早點滾出去！我已經(jīng)受夠了你了！養(yǎng)你這么大我已經(jīng)盡了我的本分了。傻子，我真是受夠了你了……”
胖女人安撫著瑪麗，道：“別生氣了，別跟她過不去啊。跟她計較個什么，她只是個孩子。”
瑪麗捂著臉低聲哭起來，輕微的嗚咽聲從她掌心中傳出來。“為什么？為什么老天爺要這么懲罰我。哦，該死的女孩兒，如果不是她，嗚嗚……我的兒子……我的丈夫……”
瑪麗身邊的女人溫和地說：“別難過，瑪麗，別難過，已經(jīng)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她過去吧。”
阿萊熙看著淚水從瑪麗的指縫中滴落下來，一顆顆砸到地板上。她覺得心臟都微微的疼著，像是喘不過氣來。
“媽媽……媽媽……”
阿萊熙蹲在地上，手拉上瑪麗的褲子，想要安撫一下自己的母親。
瑪麗指縫微微打開，睜大到幾乎撕裂的眼眨也不眨地瞪著她，眼淚從眼瞼處掉下來，兇狠得像是要吃了阿萊熙。
阿萊熙被嚇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賤人。”瑪麗的瞳孔抓著她瘦弱單薄的身影，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阿萊熙不自覺落下眼淚，手抖著，想要去拉拉瑪麗的褲腳。“求你了……媽媽……我不想嫁人，讓我，讓我留在……”
“啊——”
瑪麗穿著皮鞋的腳，死死地踩在她的手背上，踩進地板裏，狠狠地，用盡了全部力氣地碾壓下去，一根根手指碾著，發(fā)出讓人牙酸的“吱啞”聲。
阿萊熙尖叫著，哭著讓瑪麗松手，哭著不斷求饒著。
“哦，別踩壞了她的手，這樣就不好看，更嫁不出去了。”胖女人說。
“反正本來也是個殘廢，殘了只手又怎么樣？她再痛苦，有我心中痛苦地萬分之一嗎？我恨她！災星！”瑪麗眼淚不斷掉著，阿萊熙也不斷哭叫著。
撒佛瑞爾手輕輕撫過，一些亮晶晶的東西漂浮著，飄到廚房裏，廚房燒著水的壺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哦，水燒開了！”胖女人說。
瑪麗松開腳，起身去廚房，臨走時仍狠狠地瞪了阿萊熙一眼。
阿萊熙握著自己的右手，滿面淚水，蜷縮在地上，像是受傷的小獸，不斷嗚咽著。
“哎，阿萊熙，你應該聽話的。你媽媽也是愛你的，只不過她太難過了，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是可憐的，她只能靠別的事物來麻痹自己。”胖女人說。
阿萊熙的眼淚遮掩了面前的一切，她只是不斷地哭泣，心中在哭泣，身體上在哭泣。她覺得痛極了，難受極了。
爸爸死去的那天也是這樣，難受極了。
整個人像是沈浸在悲傷的河流裏，浪花一陣陣地沖打在身上，她什么都聽不見，只是不斷地想著。
她，又要失去家了。
外祖母的家，爸爸媽媽的家，她又要失去家了。
當外祖母去往天堂之后，搜佛瑞爾還能帶著她回到霍德裏安來。可是，當她被媽媽趕出了家門之后，她又該去哪裏呢？
胖女人的厚厚的嘴唇還是不停地張合著，像是一條可笑的比目魚。她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到阿萊熙的耳朵裏。
貶值……貶值是什么意思？是人變得扁了？
老了就沒人要了。除了外祖母，阿克蘇和撒佛瑞爾，真的有誰真心要她嗎？
每個女人都要嫁人……那嫁給撒佛瑞爾可以嗎？因為……
阿萊熙愛著撒佛瑞爾。阿萊熙愿意嫁給撒佛瑞爾。
如果非要嫁人，嫁給殘疾人，老人，癡呆的人，酗酒的人，家暴的人，那么，她希望嫁給撒佛瑞爾。
撒佛瑞爾如此美麗、高貴、善良，他是強大而又仁慈的天使，是主身邊的寵兒，她和他在一起就可以去天堂吧，和外祖母在一起，大家都一起快樂地生活著。
瑪麗煮好了咖啡端給胖女人。
女人說：“她不知道聽見了沒，好像在說話又好像沒有。”
瑪麗道：“別管她，她老是這樣，她是個瘋子。”
阿萊熙用自己的左手，慢慢撐著身體做起來，對瑪麗說。“媽媽，我有想嫁的人了。”
在她看不見的身后，天使撒佛瑞爾沈默地站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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