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兩人牽著韁繩慢慢走到一處溪邊,夜色已深,周遭安靜得只能聽見潺潺溪流的聲音,約莫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梁昭站到溪邊的一塊大石上眺望著遠方。
只見黃沙漫漫,一輪明月懸在半空之上,照著荒涼的原野和許多城關。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前一陣子還大雪封路,這幾天放晴后雪又都化了。
梁昭蹲下來在溪水中洗了洗手,同蕭熒說了他在西北軍營的事。
蕭熒眼中流露出意外,笑道:“我還以為你會不習慣這。”
“周慎脾氣火爆,你也是個不吃虧的,沒想到你和他們相處的還不錯。”
“你一提他我就想起一件事。”梁昭將手上的水往身上擦了擦,說:“就巴圖部攻營的那天晚上,等我們回去的時候,黃老將軍已經、已經不成了。
“一群人站在那,周大帥發狂大哭,掄起拳頭只打我一人。”
蕭熒說:“你是不是得罪過他?”
“我那天跟他是第一次見,上哪結梁子去。”梁昭深嘆了口氣:“我懷疑他看我不順眼。”
蕭熒道:“可能是因為站在人群中太扎眼了?”
“有道理。”梁昭又問:“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宮中之事繁忙,過兩日便回。”
梁昭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嘆道:“那要好久見不到你了。”
蕭熒笑了起來,“你安心在西北呆著,年關的時候就調你回去。”
軍糧一事尚未解決,仍缺少一部分,鬧災害的兩城今年顆粒無收,是蕭熒親自前去治理了。盧展途也算是個靠譜的,他任泊州牧的時候自掏腰包強行開倉放糧,這才沒有鬧出流民饑荒。
但少了這些收成,各方都緊了起來。
曹德海這些年揮霍無度,就算發落了他,也沒從他那掏出來多少東西,寒冬時節家家都守著那點糧過冬,沒人愿意賣。
去找那些商人,他們又將價格提很得高,就算是朝廷的人也不能強買強賣。但是眼下國庫已經被掏空了,裏裏外外都快窮瘋了,沒錢才是真正令人發愁的。
以往二人天天在一起沒發現對方有什么,但梁昭現在乍一見到蕭熒,發現他身子單薄了不少。
他肯定在為很多事情發愁。
蕭熒見他沈默不語,問道:“垂頭喪氣的,你不高興了?哎!你怎么……還突然哭了?!”
梁昭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淚,低聲道:“沙子進眼睛裏了。”
夏國現在就是一個巨大的爛攤子,註定要亡國。
蕭熒一個人怎么抗起這萬裏山河?
看他如此殫精竭慮,疲憊不堪,梁昭突然就鼻子一酸,心裏像被人砸了兩拳似的。
“嗯?”蕭熒走到他面前,“我看看。”
梁昭立在昏暗裏,任由他捧著自己的臉。看著蕭熒星辰似的眸子,啞聲說:“你有沒有照過鏡子,看看自己瘦了多少。”
蕭熒微微一楞,心軟了幾分:“原來你在心疼我。”
他垂下手看了一眼天邊的月亮,眼神很平靜,“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律。”
“蕭氏皇權歷經數百載,現在已有日薄西山的姿態。我又何嘗不知它已經從根部腐朽,自內部而潰爛,只有表面綠意盎然。”
蕭熒沈默片刻,淡笑道:“你說這是註定好的,可我非要試一試。以我之力究竟能不能力挽狂瀾,讓它起死回生。”
自荒原呼嘯而過的長風吹動著他的袖袍,的眼裏都是冬日裏的寒氣,他側首註視梁昭,“你跟在我身邊,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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