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戰(zhàn)火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黑煙徹底阻礙了視線。

投擲火雷之人因中了那一刀，即便奮力將火雷擲了出去，卻還是偏了些。

周璃遙遙看著，四處火光黑煙滾滾。匕羅看見火雷投來，趁機(jī)拔下腹部的匕首朝著周喬扎去，后者卻搶先一步往旁邊滾去，剎那之間她翻身而起撿起地上的刀，在火雷爆裂中砍下了匕羅的頭顱。

周遭徹底歸于平靜。

周喬被震得耳鳴不止，一時聽不見聲音。她踉蹌著扔了手里的刀，緩緩轉(zhuǎn)身。

遍地尸體，密密麻麻地躺在泥濘的血地當(dāng)中。倒在地上的戰(zhàn)旗和扎入身體的箭羽燃著戰(zhàn)火。北晉的將士們手里攥著兵刃，喘著粗氣。烈日烤炙，每個人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臟污水跡順著盔甲衣襟滴滴落下。

不遠(yuǎn)處，顧霆尉立于尸堆中，悵然若失地望著眼前場面。感受到周喬的目光，他看了過來。

周喬的盔甲上是數(shù)道深深陷入的刀痕，血順著手背流下來，她整個人微微顫抖著。

雖一句話也未說，可他們卻在此時一齊朝著北晉方向跪了下去。戰(zhàn)火之中，所有燕林軍、黑鷹軍將士皆放下兵械，跟著兩位將軍一同跪地。

烽火殺戮過后，戰(zhàn)勝的兵將們沒有一個人露出絲絲笑容。他們疲累而悲愴。

周喬和顧霆尉一言不發(fā)地望著故土那方，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即便什么也沒說，周璃卻也明白他們此時正在想什么。她抱著懷里的昭兒，亦轉(zhuǎn)過身去，跪了下來。

新仇舊怨，終于得報(bào)。

父親、母親、公爹，還有所有殞命戰(zhàn)場的北晉將士，若在天有靈看見此情此景，應(yīng)能闔目長眠了。

此時懷中傳來幾聲嚶嚀，嬰孩的啼哭聲打破了這片死寂。

周喬和顧霆尉聞聲望去，看見同他們一起跪著的那道身影，心立刻變得柔軟。這次又是顧霆尉搶了先，他上前一把攬住周璃的腰將人扶起，又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女兒，這一親，昭兒立刻就不哭了。

顧霆尉當(dāng)即一副“我不愧的親爹”的欣慰表情，柔聲道：“璃兒，回家了。”

飛奔來攻城的路上，周喬草草幾句話說了來龍去脈，顧霆尉被接連幾個驚天消息噎得韁繩都差點(diǎn)從手中滑脫。然此時此刻，他一句也不想多問了。只要周璃和女兒安然地在他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周喬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大一小，抿抿唇，不知為何也回頭往營地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她回過頭來深吸口氣，朝顧霆尉那邊喊了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羞不羞啊。”

顧霆尉哪里知道羞字怎么寫，正要回嗆兩句，就聽周璃擔(dān)心道：“喬兒，你可受傷？”

說著，她便抱著孩子朝周喬處走去。

“我當(dāng)然沒事！”周喬迎上來，欣喜地盯著已經(jīng)醒了的昭兒，又抬頭問：“姐姐你和昭兒都沒事吧？那個阿圖魯有沒有為難你？”

周璃一笑，“沒有，我們都好。”

“那就好！走，出去再說！”

這里太過血腥，周喬怕她們母女害怕，便和顧霆尉一左一右守在周璃身旁，想擋去那些被火雷扎得面目全非的尸體。

可這么擋哪里擋得完。

經(jīng)過一具尸身前，周璃停下了腳步。

周喬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是一具伏在胡族兵士身體上的婦人尸身。她身下的兵士臉瞧著稚嫩，約莫十五六的年紀(jì)，婦人的脖子被割開了很深的口子，她右手還攥著刀，左手則緊握著少年兵士的手。

顧霆尉認(rèn)得這女人的衣裳，是方才同周璃一起待在那小屋里的婦人。

親眼看見自己的孩子戰(zhàn)死，大抵是天下所有為母者最最難忍悲痛之事。而另一邊，她看見了匕羅的尸體，頭身分離，面孔猙獰，那顆頭顱上只剩一只眼，直直地盯著這邊。

“姐姐別怕。”周喬側(cè)過身，擋住了那顆頭顱。

周璃不清楚此時心中的酸澀顫動究竟是不是害怕。只是那婦人為她和昭兒端來飯食，找來干凈被褥的模樣忽然劃過眼前，而昨夜匕羅滿目崇敬地講著赫吉公主傳奇事跡時的聲音，也不斷劃過耳邊。

復(fù)雜情緒在須臾間全部涌了上來，周璃恍然明白過來。唯有親眼見過，親身經(jīng)歷過，才能真正體會這樣的殘酷。

很多無辜之人，一輩子循規(guī)蹈矩，只想與親人過平靜日子，但即便如此，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是至死都實(shí)現(xiàn)不了的奢侈愿望。

也有很多人，一輩子為著信仰活著，他們本是黑暗地獄中人，一朝被拉到人間，便一直追隨著那道拯救了他們的光，即便遭萬人唾罵，即便死無葬身之地，卻始終不離不棄。

更有很多人，原本豐衣足食甚至地位尊崇，過著平安喜樂的日子，可他們甘愿犧牲自己，去換更多人能過上這般日子。

周璃看向周喬。

當(dāng)初南楚兵臨城下，周喬答應(yīng)聯(lián)姻嫁給戰(zhàn)蘭澤，之后卻又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很久，不見任何人。那時她身為姐姐，心疼之余，卻也欣慰周喬不必進(jìn)宮侍奉帝王，而蘭澤公子那般費(fèi)盡心思，定然也不會虧待喬兒。她當(dāng)時甚至覺得，那大抵就是最圓滿的解決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