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頭抬起來!”
在蕭曼彤的想像中,麗房該是個濃妝艷抹,諂媚輕浮的女子,哪想到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張素顏,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泛著點點淚花,失去親人的痛苦正侵蝕著她脆弱的心靈,彷徨無助的情緒明顯寫在臉上。
只聽她弱弱地道:“麗房長相平庸,簡直褻瀆了娘娘的慧眼。”
“傻妹妹,說什么呢!你長得又不差,何況皇上都對你側目有加,這會兒謙虛什么?”即使麗房的姿態很低,可蕭曼彤嘴里依然醋勁十足,因她占有的是她的丈夫啊!
“妹妹不敢!妹妹該死!”麗房激動而顫抖地不斷辱罵自己,若這樣能使彤妃消了這口氣,扇她幾巴掌都沒問題,只要不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要她性命就好。
雪鳳看著她慌張的模樣,自知她心虛,這副表情該是裝出來應付主子的,一個妄想角逐帝儲的女人怎會輕易認輸。“娘娘,切莫信她!”雪鳳小聲道。
蕭曼彤暗嘆一聲,“不信又能怎樣,如若她是個小宮女,必受杖刑懲罰。但畢竟貴為答應,理由又合情理,就算鬧到皇上那里,麗房哭哭啼啼地也可全身而退,到時自己又得落個小肚雞腸的罵名。”敢情蕭曼彤又想起半月前的爭吵,臉色氣得一陣青青白白,自然對那麗房是一肚子火兒,“本宮已原諒你私自祭祀家人,你還有何該死的事?”
“這……這要從麗房的養父說起。”麗房忽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哦,那該是很長一段故事了。本宮正好閑著,妹妹就隨本宮去鳳鸞宮,從頭到尾把話說清楚。”她向雪鳳一使眼色。
雪鳳上前,扶起跪地的麗房,幫忙拍打她裙擺上的積雪,邊拍打邊笑容可掬道:“先前不知您是答應身份,得罪之處請小主饒恕。這雪兒下個不停,咱們趕緊回鳳鸞宮,取暖暖和一下身子。”
麗房抹掉眼淚,順從地點點頭,跟著彤妃主仆亦步亦趨地離開西巷。
她本來是拜祭秦蘭煙的,卻編慌說養父病死,她哪來的養父啊?分明是個幌子,宮里人最愛說慌,可是能把幌子圓下去的就不多了。這一路,彤妃無話,心里滿是惆悵,想得最多的還是從前;而麗房的腦筋卻在拼命運轉,想方設法地編織一個說服眾人的故事。
這個故事,不用太完美,卻一定要夠凄慘。
麗房踏進大殿的第一步,就被奢華的擺設,金色的裝飾,震懾住。
好美?好華貴?好奢靡?
麗房再想不出用什么措辭來形容眼前的一切,心里這樣想著,臉上卻不動聲色,只低頭走她的路。
蕭曼彤坐上主位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麗房不敢逼視,表情也不慌張,盡是低眉順目。
“賜座!”蕭曼彤道。
“謝娘娘!”麗房正襟危坐。在彤妃沒有問話前,她是不敢開口的,怕一個不小心又惹惱她。短時間的相處,讓麗房觀察到,彤妃的性情雖然較溫和,卻十分在意她與皇上的來往。不過,哪個妃子不希望自己受寵的時日多一些?彤妃大婚不到一年,先有云香菱的事兒出現,再有她的攪和,皇上勢必不能經常去鳳鸞宮走動,彤妃心生怨憤也是自然而然的。
麗房在心里盤算道:“此刻,應該如何消除她對我的芥蒂呢?討好是沒有用的,唯有讓彤妃覺得我誠心歸順她,接近皇上并不是為了爭寵奪愛。”
“妹妹的話剛才只說到一半,你的養父怎么了?”蕭曼彤說話之際,雪鳳已命宮婢送來茶水糕點,一一擺放在桌上,安頓妥當后眾人才撤下去,只留雪鳳從旁伺候。
“回娘娘話,養父生前是個生意人,經常南南北北地跑貨,一去就是好幾個月。有一次云南鬧瘟疫,麗房的生父母接連死去,無依無靠眼看就要被餓死,機緣巧合下我遇見了養父。是養父送我看大夫,給我吃的喝的,把我生生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他的恩德,感同再造父母。”
麗房的眼眸淚光重現,顯然是陷入深深的回憶里,“我隨養父回到浙江,才知道他是當地有名絲綢店的老板,家里只有一位夫人和兒子。我在養父的大宅子住下,一住就是三年,這三年我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養父母都對我很好,哥哥也很寵愛我。原本以為永遠會這么幸福,可是……可是好景不長。”
“有一天晚上,我們一家人正在吃飯,突然一隊馬賊硬沖進來,他們人人臉上猙獰畢露,一手拿火把,一手持大刀,分明就是來劫財的。”此時,麗房的淚更是斷了線一般,花花直流。
“當時場面真的好混亂,到處都是拼殺聲、慘叫聲,已有很多屋子燃起熊熊烈火,我記得……只記得哥哥拉著我的小手,拼命跑……拼命跑……后院的柴房有個大水缸,哥哥含淚將我藏進缸里,剛蓋好木板……一個馬賊就沖進來,兩人廝打起來。最后,哥哥和馬賊一同死了。我在水缸中緊咬下唇,咬得牙齒都深深陷進肉里,咬得嘴唇都失去了知覺,臉上濕淋淋的,不知是汗、是水、還是血,我只知道我的家人死了,被馬賊殺死了,死得好悲慘,好冤枉,好無辜。為什么他們可以肆意行兇,官府卻不聞不問?為什么養父這樣的好人,也會死于非命?為什么——為什么——我在心中不斷地問自己,問了無數遍。”
蕭曼彤和雪鳳都聽得聚精會神,不曾料到麗房會有這樣一段悲凄的身世。兩人心地善良,聽到不如人意的地方,也哭得淚流滿面。
“馬賊****的笑聲,家丁殘缺肢體的哀鳴聲,刀尖刺穿肉體的聲音,家婢痛不欲生卻慘遭欺負的聲音……不知何時才從我耳邊漸漸退去,當我從水缸走出來的時候,這座豪宅已完全被摧毀,家里凡是值錢的珍寶錢財皆被洗劫一空,墻壁盡是黑漆漆的焚燒痕跡。除了死人,還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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