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春申君所說，楚國需要我。我知道，楚國也需要春申君?！惫訂⒌?，“我不會對付春申君?！?

春申君搖搖頭：“我的未來，并非以公子的心意而定。不說這些了。公子常在咸陽，是否與朱襄公見過面？”

公子啟苦笑：“這不知是第幾人向我問起朱襄公了?！?

春申君道：“我和朱襄公算是友人，喝過幾次酒。他可好？”

公子啟搖頭：“我不知。除了秦王設(shè)宴，我和朱襄公連酒都未喝過?！?

春申君疑惑：“難道咸陽中人嫌棄朱襄公出身，不肯與之交往？”

公子啟嗤笑：“怎么可能。”

他晃了晃酒壺，示意春申君與他一同在庭院的小亭中坐下。

他知道自己回到楚國之后，如果不想成為其他人爭權(quán)奪利的傀儡，就需要得到春申君的幫助。

春申君也對他示好，所以他愿意和春申君私下多聊。

楚王的意思也是如此。

楚王雖懦弱，政務上有些平庸。但御下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他好歹也當過質(zhì)子，真蠢就回不到楚國了。

“長平君在秦國看著風光，但這風光，恐怕給任何一個卿大夫，他們都是不想要的。”公子啟道，“長平君在秦國，身邊與其交往的所有人，都必須經(jīng)過秦王點頭。而秦王點過幾次頭？”

公子啟將酒壺放在石桌上，開始掰手指。

“除了長平君在趙國就已經(jīng)結(jié)識的人，如荀況、廉頗、藺贄、蔡澤、李牧，就只有武安君和已經(jīng)辭世的應君，以及最先給長平君當護衛(wèi)的蒙武?！?

“入秦近十年，長平君還與誰交流過？只有他離開咸陽的時候，接觸的郡守李冰和張若。咸陽城中，無人能與長平君來往。即便是蒙武、武安君、應君的家人也是如此?！?

“這世上，有哪個身居高位的貴族會如此？”

“即便是被冷落的貴族，也能自由與他人相交。但長平君不行?！?

“我聽聞春申君曾想離間長平君與秦王，我勸春申君放棄吧。秦王永遠不會忌憚長平君?！?

公子啟又晃了晃酒壺，仰頭喝了一口。他放下酒壺，盯著酒壺中不知道是燈籠還是月亮的影子輕笑。那笑聲有嘲諷，也有一些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同情。

“就算是趙丹那樣愚蠢的國君，若長平君在趙國已經(jīng)身居高位，他唯一的后代是趙國未來的王，他不慕權(quán)勢錢財一心為趙國和趙王，他深居簡出身邊所有人所有事都被國君掌控。這樣的人，誰會去忌憚？”

公子啟并非沒有想過與朱襄私下交流。

即便是秦昭襄王當政時，貴族們互相宴請也很正常。所以朱襄剛到秦國時，自然也收到許多拜帖。

而后這些拜帖全部被秦王的使者送了回去，或許都沒有出現(xiàn)在朱襄眼前。

后來咸陽城的人都知道了，朱襄無論品行還是才華，的確是國士無雙。他也確實深受秦王的信任和喜愛，可以在秦王面前比秦王真正的晚輩還自在。

可他被秦王捧著的代價呢？

是自由。

別看朱襄能夠離開咸陽城，但他和秦王已經(jīng)有很深的默契，那就是不與任何秦王不允許的人深交，特別是在秦國中樞的卿大夫們深交。

如李冰等郡守，朱襄大可以與其放心交流。

公子啟甚至懷疑，秦王知道朱襄去了地方上，也不會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因為太子政就在朱襄身邊。

春申君沈默了許久，從公子啟手中接過酒壺，喝了一口后問道：“公子為何要與我說此事？”

公子啟道：“不是春申君問他的情況嗎？”

春申君道：“也對。那他過得不好了？”

公子啟搖頭：“他或許并不認為自己過得不好。因為他可能不在乎這些其他人會在乎的事?！?

自由地與人結(jié)交，與更多的人交流，擁有一塊可以自己自由喘息的地方。

這種事，朱襄似乎不在乎。他看上去活得很開心，也是真心對待秦王那控制欲極強的一家人。

所以公子啟勸說春申君，不要再對朱襄用離間計了。

沒用。

如朱襄這樣完全被秦王掌控的人，秦王都不放心，那秦王大概是已經(jīng)徹底糊涂了。

而秦王不僅不糊涂，到秦王子楚，已經(jīng)是三代精明人了。

公子啟想著秦國未來還有已經(jīng)早就嶄露頭角的太子政，他就不寒而栗。

楚國真的有希望嗎？

就算他回到了楚國，楚國就真的能在秦國兵鋒下存活嗎？

公子啟不蠢。他能在秦國受重用，就證明了他卻有才華。秦國官場上可不養(yǎng)閑人。

所以公子啟很清楚，自己和楚國的希望都渺茫。

他甚至有一種預感，若是自己當了楚王，說不定會成為楚國的亡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