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子楚拆開信，看了一會兒，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會兒，再揉了揉眼睛。

他轉(zhuǎn)頭對廉頗道：“廉公，李牧在給寡人開玩笑！”

廉頗這裏最安全，秦王子楚坐鎮(zhèn)勞軍的時(shí)候就住在廉頗這裏。

廉頗罵道：“李牧怎么可能寫密信給你開玩笑？給我看看?！?

秦王子楚把信遞過去。

廉頗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然后茫然抬頭：“這是真的？”

送信騎兵臉上似郁悶又似歡喜：“是真的?！?

廉頗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李牧一定郁悶極了?！?

秦王子楚樂呵呵道：“齊王投降，他郁悶什么？”

廉頗狠狠翻了一個(gè)白眼：“齊王投降，齊國可沒有降。齊軍雖然不修軍備，但就是抓幾十萬頭豬也麻煩?，F(xiàn)在齊軍幾乎沒有損失，李牧難啰?！?

秦王子楚從驚喜中醒來，皺了一下眉頭，道：“讓李牧返回？”

廉頗道：“如果是我，我肯定返回。這齊國，想拿下就得增兵，但難以增兵；拿下了也難守，和秦國不接壤啊。不過李牧年輕氣盛，恐怕不一定肯退兵?！?

秦王子楚嘆氣：“是啊，不接壤。寡人還是給李牧下詔，讓他退兵吧?！?

廉頗道：“李牧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不想投也行，把南邊通往秦國的道路打通就行了?！?

他讓人把地圖拿來，給秦王子楚指了指：“現(xiàn)在秦國和齊國中間門就隔了淮水到黃河這一小塊地。依照朱襄所言，黃河和淮水入海這一片地方將會是蝗災(zāi)重災(zāi)區(qū)，那裏肯定人煙稀少。如果我是李牧，一定會讓南秦的軍隊(duì)兵分兩路，一路乘船繞行到臨淄增援，一路往南攻打楚國從陸地增援?！?

秦王子楚看著地圖，也看懂了李牧的意圖。

他笑道：“李牧是想在寡人把王位傳給政兒之前，再讓寡人得一國?！?

廉頗聽到這話，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還在邯鄲時(shí)的那個(gè)“夏同”。

廉頗身為大貴族，不像藺相如那樣對庶人士子和顏悅色。

他原本瞧不起朱襄，也瞧不起朱襄的賬房夏同。

但吃人嘴軟。他跟著藺相如在朱襄家吃了幾次飯之后，變得勉強(qiáng)能正視朱襄和夏同的才華。

當(dāng)朱襄、夏同與藺贄結(jié)為好友之后，他也逐漸將這兩人視作子侄，琢磨著給這兩人找一些晉升途徑。

但朱襄和夏同都不肯去前線立功，氣得他追著兩人打。

那時(shí)朱襄和夏同總是會在藺贄的掩護(hù)下麻溜地上樹。

朱襄最先爬上樹。

夏同身體最弱，動作最不敏捷，總需要朱襄拉住他的手，藺贄頂住他的屁股，才能勉強(qiáng)爬到樹上。

然后藺贄就在樹下和自己繞圈子，借機(jī)也往樹上爬。

如果藺贄被自己追上了，朱襄和夏同就會乖乖下樹，三人一起被他踢。

他在朱襄家裏教三位豎子兵法，比在家裏教晚輩快活多了。

廉頗知道夏同就是秦國質(zhì)子異人后，心裏難受了許久，大罵異人騙他。

但在秦國見到夏同，看到夏同小心翼翼的討好表情時(shí)，廉頗心裏又軟了。

罷了，異人又不是故意的。

異人雖是秦國質(zhì)子，生活艱難，但也是身份高貴的秦公子。他能與朱襄和藺贄一樣被自己呼來喝去，已經(jīng)足以見得他對自己的尊敬，自己還不滿什么？

夏同成了異人，異人成了子楚，子楚成了太子、成了秦王。廉頗以為夏同會變，但好像想錯了。

廉頗對秦王也不知不覺帶了些長輩的感情，見不得子楚身體一日比一日衰敗。

可他又能如何？

廉頗想起當(dāng)年藺相如身體一日比一日衰敗的模樣。

他又能如何？

“我見項(xiàng)燕圍城的兵力少了許多，或許王翦已經(jīng)開始攻打楚國?！绷H道，“他辱罵了我許久，我也該給他一點(diǎn)厲害瞧瞧。待我擊潰他，這五國盟軍肯定土崩瓦解。到時(shí)我就攻打魏國，打通秦國和齊國之間門的路。”

秦王子楚道：“好。廉公小心?！?

廉頗自傲道：“區(qū)區(qū)項(xiàng)燕，連朱襄都能打敗他?！?

秦王子楚大笑。

還在關(guān)中種田的朱襄狠狠打了一個(gè)噴嚏。

他自言自語：“是誰在說我壞話？政兒？夏同？還是都有？”

他揉了揉鼻子，直起身體，看向東邊。

不知道秦國邊境的戰(zhàn)況如何了。

……

秦王子楚得到李牧的消息之后，雖然沒必要給咸陽知道，也給太子政捎帶了一份，讓太子政知道他的老師有多郁悶。

太子政撓了撓頭，想起夢境中的齊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