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儀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那頭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卻沒有朝她藏身的側廊角落來,倒像是越過了側廊徑直走往擷仙閣的大門去。
她聽見幾聲細碎的金屬相碰的動靜,似乎有人撥動了掛在門前的那把大銅鎖,長儀擔心他們要開鎖進去,到時撞見里頭的昆五郎就不好了,正琢磨著要不要出面將來人引開,就聽見銅器撞在木頭上的一聲悶響,像是銅鎖又被撂了回去。
接著就是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都收拾干凈了?”
“有什么可收拾的,平時行事那么小心,本來就沒什么痕跡。”
“還是謹慎些好,前些天有幾個荊南過來的修士,方家那邊的脾氣你也知道,這陣子讓底下的收斂些,凡是不認識的都別往樓里帶……最好把生意也給停了,免得叫些嘴巴闊的往外亂說話,回頭捅出去誰都不好過。”
“你的膽子未免太小了點!那些既然摻和進來了,就該知道厲害,誰敢往外提半個字?再說荊南那邊來的不過是些小蝦米,那點修為還比不上咱們守大門的,也值得你這樣掛心?照我說,那幾個最多就是出來跑跑腿過路的,要不多久就走人,哪里有那本事、那膽子到處管事!”
“你以為我就樂意跟那小膽耗子似的畏畏縮縮顧前顧后?做這事就是要謹慎!你倒是心寬氣闊半點不緊張,別回頭跟你那白癡堂弟似的,好好的偏要弄出事來,連累咱們到現在還得替他善后收尾!”
另外那人似乎也瞧不上自己的堂弟,頗不服氣地嗤道:“……切,就那傻子,要不是有個好爹,哪有資格跟咱們……”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行了,少說兩句,眼下緊要的是這舊攤子,聽說已經有人來打聽過……你確定都收拾干凈了?”
“我敢擔保這里頭連半頁紙都不剩。搬東西那陣子你不也派人來天天盯著,就剩些桌柜床榻的爛木大件懶得挪,別的就連繡有字的帕子手絹都被你的人撿得干干凈凈,保管沒人能再找出什么,也值得你巴巴地拽上我跑過來親自驗看?……行了,你趕緊看完早點回去,我屋里的小美人還等著呢,你要再不放心,索性整座樓都別留了,反正現在秋物氣燥的,幾粒煙星子就能燎起一場火……”
“你還嫌事情不夠招眼,偏要鬧出動靜才安心?……還放火,樓里連燈籠都沒點,哪里來的火星子這么巧能燒到這里?”
說完就聽見腳步聲響起,那人似乎挺生氣地拂袖就走。
另外一人匆匆跟上:“……不用進去?”
“少做少錯。”他是怕了這沒腦子的跟著進去再留下什么痕跡。
另外那人就小聲嘟囔兩句什么白跑一趟之類的,他們本來就刻意壓低了聲音,得虧她多少練過些道術,五感比起尋常人要更加靈敏,就算這樣,也是屏氣凝神、連蒙帶猜的聽得費勁,現在說話動靜離得漸遠,就更是隱隱約約的聽不分明。
長儀心里有些著急,估摸著他們往回走的應該注意不到這邊,便悄悄從廊角的紗幔后探出腦袋來,瞇起眼仔細打量那兩人的裝束模樣:
應該都是青年,左邊那個瘦瘦高高,右邊的微微胖,兩人的腳步身法都挺輕盈的,估計有幾分功夫,只是確不確定到底是修士還是武人。但聯想到他們提及荊南方家時那種平淡不屑的語氣,長儀更傾向于前者。
并且背后依仗的勢力應當不遜于方家。
但他們的打扮可不像道門修士,錦衣貂裘搭著鑲玉幅巾,繡金腰帶上錯落墜著好幾塊方方圓圓的佩玉,最大的能有兩寸寬半指厚,沉甸甸地編進長流蘇里,簡直比姑娘家的禁步還要夸張,瞧著都嫌累贅,也就只有凡間的富家子弟喜歡這么穿著顯擺身家,哪有修士會打扮成這樣的?要是跟人交手時稍微不留神,自己就能把自己絆倒。
不過這裝束倒挺適合這種地方,就好像把紈绔倆字都寫到了腦門上,青天白日的跑到胭脂巷來逛逛館子似乎也不招人懷疑,說來算是挺能掩人耳目的,偏偏長儀眼尖得很,姑娘家對衣著打扮這種事情又比較敏感,她留心著兩人身態步法的時候,就發現微胖的那人走路時不經意露出的小半截鞋踝上似乎用青線繡著三座錯頭峰的紋樣。
夔州元家的族徽正是緊挨著的三座翠峰剪影,據說那是夔州境內的某塊聚靈福地,元家先祖最早便發祥于此,象征意義如此,可不是什么外門旁系小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