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中）

02

秦陌桑第二天是被李憑的電話叫醒的。

她從自己二十平的老破小單間裏睜眼，還沒搞明白他是怎么問到了她的號碼，半睡半醒間就被對面的磁性嗓音蠱得一個激靈起了床。

“醒了？”

她一邊刷牙一邊穿襯衫，聲音含糊不清：“醒了醒了。我記得今天要面試來著。”

“那就快點，我在樓下。”

她刷牙的手停頓。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在樓下？難不成這新公司還有接員工上班的福利？

秦陌桑用自己平生最塊的速度收拾好跑下樓去，果不其然瞧見騷藍色跑車旁邊站著李憑。和昨天道袍似的一身相比，他今天穿得正式多了，拎著早餐盒，單手刷手機。站了幾分鐘功夫，已經(jīng)過去了幾波偷拍他側(cè)臉的人。

長成這樣的八成被命運嬌慣，更何況他性格冷淡，臉上寫著“別煩我”三個字。這潭水有多深，秦陌桑一點都不想去試。

有命繩連著又怎樣，她最重要的命繩早就被自己親手斬斷了。

她迅速把眼神收回，對著李憑鞠了個日劇式180度躬：

“對不起前輩，我來遲了！日后請多指教！”

李憑放下手機，眉頭微皺，表情像是“我們有代溝”，做手勢讓她趕緊上車。秦陌桑繼續(xù)點頭哈腰，上了副駕駛。

“早飯。”他把早餐盒遞給她：“我買多了。”

她接過飯盒，由衷感慨：

“我男朋友們都沒給我?guī)н^早飯唉。”

李憑：……

路上兩人陷入安靜且尷尬的沈默，秦陌桑專心啃包子，李憑三心二意地開車，余光總是忍不住瞟向她，原因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總覺得這女人會整出什么幺蛾子讓他再次打開新世界。

他前半生風(fēng)平浪靜，偶爾有風(fēng)浪，也不過是血池裏濺出的幾滴血花。因為對人性的黑暗底色有足夠認識，故而他以為世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事能讓他驚訝，難過，或者慌張。

但從昨天開始，他驚覺自己還是幼稚了。

起碼，在秦陌桑面前，他變得像只警惕的貓。而她就像個毫無意識地闖進自己領(lǐng)地地愚蠢人類。那個人類不僅沒意識到自己正在生死邊緣徘徊，還興高采烈地在他領(lǐng)地裏左右四顧，說哎哥們兒你這兒不錯我住下了！

這可太不妙了。

身后的車喇叭響震醒了他。李憑在紅燈前剎車，秦陌桑毫無防備，拿著包子的手一抖，白襯衫領(lǐng)口就沾了油漬。

李憑閉了閉眼，心裏微妙地嘆一口氣，回頭去找紙巾。

“不用不用我這裏有。”

她用手肘擋了他一下，兩人手臂堪堪擦過，額頭也因同時轉(zhuǎn)身而碰在一起。秦陌桑今天穿了件和襯衫同色系的修身內(nèi)搭。他只掠一眼，就別過頭去。

最近的夢境內(nèi)容越來越露骨，夢裏她連身材尺碼都和眼前一樣。再這樣下去，他離變態(tài)就不遠了。李憑扶額掩飾，等對面忙完了，才咳一聲。

“秦陌桑。”

“抱歉抱歉，座椅弄臟了我會賠的你不要擔(dān)心。”她努力擦手，又打開手機前置鏡頭把亂糟糟的鬢發(fā)整理好。但他發(fā)現(xiàn)無論她動與不動，說話或不說話，對他都是煎熬。

“別管那個，我想問你個問題。”

她終于安靜下來，轉(zhuǎn)過眼神。李憑發(fā)現(xiàn)她今天的妝確實淡，想必是匆匆下樓沒來得及遮黑眼圈。但眸子清澈，像某種細胳膊細腿但矯健靈敏的草食動物。

太子李賢，皇家教養(yǎng)出來的極端自私者，最后恨不得把心掏給她。他的黃鸝。聰明，執(zhí)拗，愛得強悍決絕，死得干脆利落。

他張口，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要說什么話。

手機鈴聲就不適時地響起，還是首抒情歌，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唱得撕心裂肺。

她迅速按掉，眼神閃爍：“前男友。昨，昨天分掉的那個。人魚燭的事，我得找他問清楚。”

總被帶跑，總被打斷。昨夜她在人潮洶涌的湖濱廣場和那個男的抱在一起的場景他還記憶猶新。唇膏顏色很糟糕，被手指涂出界外。

——既然不愛了，還碰她做什么？

“你表情怎么……”秦陌桑瞧他，有點不知所措：“這么嚴肅。我說錯話了？”她又自顧自一笑，企圖調(diào)節(jié)氛圍：“說來奇怪，我一瞧見你，就覺得緊張。昨天也是，不過想到要捉妖就不能在道友面前露怯，那豈不是砸了自己的攤子，就不怕了哈哈哈。”

她尬笑幾聲，白襯衫上的污漬隨之晃動。終于，他停了車，騰出手，開始解西裝外套的扣子。

”你要干嘛？”她驚嚇。接著李憑伸出手，把外套扔過去，眼神沒有偏移：

“穿上，擋著。一會面試，司晴很嚴格。”

她沒想到他這么善心大發(fā)，楞了幾秒：“你好細心啊，我前男友都沒……”

他的手腕頓一頓，沒收回去，而是拐了個彎，捏住她的下頜。猛虎捕獵的姿勢，能看到他襯衫下訓(xùn)練有素的肌肉線條在繃緊。那張臉就算冷漠也自帶三分含情脈脈，眼尾向下，眼角有顆淚痣，和她的位置相反，眼睛卻冷若深潭。

“別再和我提什么前男友，秦陌桑女士。干斬鬼人這一行，口風(fēng)要緊。不相干的事，少說。”

食指和拇指略微用力，她就不得不向前，靠近他。纖長眼睫微顫，耳邊車聲呼嘯。

他瞇起眼，一絲不漏地捕捉到她情緒變化。很明顯她在害怕。怕什么，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