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值深冬時節(jié)，又是一場瑞雪指點江山。
街道上人煙稀稀兩兩的，商鋪子闔門歇了生意，唯有高掛的紅籠面，臥了團白，被燭火慢烘融化，淌地滴嗒滴嗒。
一聲銅鑼沉響。
一乘青檐黑帷四人抬大轎沿路央前行，十數(shù)錦衣侍衛(wèi)帶刀跟隨。
”兵部右侍郎夏萬春遞奏本，此次地祭乃五年一次大祭，又值皇太后壽誕，各地藩王有十八位陸續(xù)抵京，其各自帶來統(tǒng)共五萬護衛(wèi)在城外建營駐扎，人多必亂，請旨需遣派軍士十萬護城，其中宮內(nèi)調(diào)二萬，城內(nèi)外調(diào)八萬嚴加防守。內(nèi)閣前日呈上票擬，今司禮監(jiān)已將批紅回遞，皇帝奏準。“
轎里坐著兩人，沈澤棠接過徐涇遞來的熱茶，吃了兩口。
聽得此話，徐涇沉吟問：”五年前大祭時兵部才遣調(diào)三萬護城，宮中置區(qū)區(qū)二千軍士而已，五軍都督府竟未跳起封駁？“
沈澤棠語氣平靜：”夏萬春增強防守倒是有理可辯，皇帝春秋不豫，國嗣未立，藩王又帶重兵臨城，防患于未然無錯，只是他此番動作如大軍壓境，又未免令人疑竇。夏萬春是太子的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蔡將軍，去交址國平亂未回，現(xiàn)由右都督薛光裕統(tǒng)轄，他與徐炳永有十年的交情。”
徐涇恍然大悟，旋即濃眉深鎖，低問：“二爺......難不成太子為皇位，要鋌而走險不成？“
沈澤棠神情冷肅，沉默半晌才回他：”皇帝疾不可為，司禮監(jiān)殉欲挾皇子專政，昊王存?zhèn)洳蛔阋詠y世。以下百姓社稷為重，太子繼位實為眾望所歸。“
他頓了頓，掀簾望向陰蒙際，一如朝堂局勢般波譎云詭。
恰這時，沈容忽然近前稟報，大理寺卿楊衍派侍從來通傳，邀他去柳青胡同的沁園閣吃茶。
沈澤棠皺了皺眉，果然望見距十數(shù)步開外，有乘官轎正躅躅緩校
沁園閣與嬉春樓同為品茶聽戲的場子，卻比后者風雅許多。
無甚么雕梁畫棟、鑲金嵌玉，一切皆靠然來雕飾，若有，便是那懸掛的許多盞花燈，看去十分精致。
也無包間，皆是敞開堂內(nèi)坐，一張花梨圓盤桌，配四張水磨楠木椅子，列為一席，打圈兒擺，騰出中央地搭個戲臺，兩個畫面的伶人，一個彈箏，一個撥琵琶，正唱著《朝元歌》。
沈澤棠隨著侍從至楊衍坐處，略掃四圍，心中起了贊賞之意。
選的此位極好，窗頭被叉桿撐得半開，可觀景賞雪，也能看伶人踱步甩袖，聽曲調(diào)婉轉(zhuǎn)悠揚，卻不顯喧鬧嘈雜。
楊衍前來拱手作揖，沈澤棠把黑色大氅遞給沈容，朝椅上坐了，桌下擱著火盆，覆著銅罩子，獸炭燃得孳孳作響，腿足被烘得暖熱，渾身自然不覺得冷。
侍童捧來茶壺及兩個掐絲琺瑯鐘兒，先在鐘兒里斟滿龍井，又有個侍童，拎個白皮爐擺桌上，燃的不是炭，只往內(nèi)里貯滿燒酒，再點燃，起了一片藍瑩瑩焰騰騰的火苗，把紫砂壺蹲在上面，煨得茶水熱熱的，倒無煙火氣熏人。
沈澤棠微笑著道：”朝中同僚與我過數(shù)次，最喜與楊卿一道吃酒品茗，此番看來，果然是所言非虛。“
楊衍噙起嘴角不語，沈澤棠面容很溫和，卻也不再話，只賞看雪景、暝聽伶音，很有耐心地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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