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石亦如藥
“師父？”長樂輕輕地拍著程長青的背，她無法說出此刻的心情，如此的惆悵低落，暗暗生出無能為力的怨恨。
“長樂，我很懦弱吧……”程長青低下頭去，滑落的長發剛好遮住他的表情，“直到現在，我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師父……”長樂用力搖搖頭，咬緊了嘴唇，不想發出嗚咽聲。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嗎？”程長青苦笑道，“有時候我想，會不會死在那場大火裏更好，生命如此得珍貴，我卻沒能夠好好把握住?！?
“自那以后，我如同過街老鼠，人人看我或害怕或嘲弄或不屑，妹妹因為我也被人指指點點，我只能每天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真像見不得光的老鼠……
夏天，后來到了夏天，天氣悶熱，可是我們得賣菜，不賣菜就沒有錢養活自己，還有妹妹，不能總是麻煩葉泛吧，他已經幫了我很多。可是天氣真的太熱了，為什么會那么熱，熱得我渾身發出一股臭味，縱使旁人說我像是從泔水桶裏爬出來的就算了，就連蓁蓁也是，蓁蓁是我的妹妹……她覺得有我這樣的哥哥是一種恥辱，覺得我骯臟，丑陋……
夜裏我脫光了衣服，看著我身上的條條疤痕，我在想啊，程長青你到底在為什么活著呢？我為什么要活著呢？我很懦弱，我不止一次這樣想，可是我放不下，但是那天夜裏我寫了一封信給葉泛，我怕萬一哪天我扛不住走了，至少還能有點東西留給他?！?
程長青如同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哭著訴說，長樂的心被揪著抽打，一下，一下，她緊鎖著眉頭，眼眶紅得如同血色，緊緊地擁抱著面前的程長青。
“我是自殺的。那天長街上，我依舊賣菜，又有人來搗亂，把我的菜丟得滿街都是，我不想跟他們起什么爭執，爭不過也自討苦吃，但是偏偏有人在那裏欺負蓁蓁，我沖上前卻被蓁蓁推開，我記得那天她對我說的話，她說，有我這樣的一個哥哥是她悲慘人生的開始。
那天我早早收了攤，不想賣菜了，把母親最后留給我的那枚玉戒指當了些錢放在了蓁蓁枕頭下面，我想來想去，最后決定淹死，可是聽人說，淹死的時候會不顧一切抓住什么救自己，我便給自己的雙腳都綁上了石頭，跳進了山腳下那片湖裏?！?
程長青有些失神，“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死了還能成神仙呢？”
“師父啊，你值得！”長樂雙手捧著那張都是眼淚的臉，認真地說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你善良正直，聰明勇敢！”
“不必哄我開心……”程長青想別過臉去，他此刻放下卸備，長樂只稍稍施法，便看到了那張布滿傷痕的臉龐。程長青下意識趕緊轉過頭，他害怕看到嫌棄、懼怕、不解的眼神，可是他沒有想過，他的小弟子是天底下最信任他的人。
長樂只一瞬間便又出現在他面前，那是心疼到不行的表情，她用指腹觸摸著那些傷疤，原來師父曾經那么騷包喜歡漂亮的衣服，艷麗的粉色，欲蓋彌彰。
“疼嗎？”
程長青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句話，千百年來，沒有人問過他，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他似乎被襲擊了，向來強者喜愛堅硬，可是溫柔卻如此具有力量，他輕輕搖頭，“早就不疼了?！?
長樂伸手貼在他的胸前，“這裏一直都在疼。”
“長樂覺得，師父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了?！眱蓚€人對視一笑，又在流淚，又哭又笑。
“長樂才是?！?
“今天在我正式原諒你以前，你還不是我的師父。”程長青不解，可是少女輕柔的吻已經落下，落在那些令他疼痛的疤痕上，鼻頭那處的疤痕竟如同變成了輕盈的蝴蝶，長樂輕輕地親吻，如同對待珍視的寶貝。
“……謝謝你，小丫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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