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侍女來告，莫吟菊病了。
醫(yī)士診脈開方，只道是先有驚嚇，后有憂愁，以至病邪侵體，按方抓藥，數(shù)日便大有起色。莫吟菊睡得昏沈沈，迷糊中只聽得醫(yī)士與蘭成玉對話，但聽不清說的什么，漸漸沈入夢中。
夢裏，還是在那荷花池，十裏荷花，滿池清麗，露如明珠，光華七彩。她立池邊，他在眼前。此去襄陽，受命危難，若有不測，另擇他人。淚珠顆顆下落，映著日光閃爍光點(diǎn)，柔絲帕裹了纖手，翠綠玉鐲滑過腕間。再抬頭時(shí)他已不見，迷霧襲來，白茫茫遮住荷花，遮住池水，一切都沒了。
“文彬！”她又驚又恐，大喊。
茫茫霧中沒有回音。
“就是他！”一個(gè)女人高叫。
莫吟菊捂住雙耳。
“就是他！”那聲音止不住，反越來越大。
“就是他！”
“就是他！”
“就是他！”
“啊——”莫吟菊尖叫。
猛地睜開眼，她醒了。莫吟菊驚魂未定，感覺渾身是汗，就連發(fā)絲也貼在臉上。手下意識地握住手腕，玉鐲仍在。隔著罩床的紗帳，有男子坐在房中椅上打瞌睡。莫吟菊陣起驚喜，有了幻想，但細(xì)一看，不是他，落落失望。
侍女進(jìn)屋，見她睜了眼睛，喊道：“姑娘醒了！姑娘醒了！”驚醒蘭成玉，他立刻到了床邊。
見是他，莫吟菊未意外也未驚喜。侍女道：“姑娘昏睡兩日，全是蘭公子守在身旁。姑娘高熱不退，蘭公子也難安眠。”
“多謝公子。公子還是快去休息吧！”莫吟菊冷淡說道。
侍女也道：“姑娘出了大汗，小的要給姑娘擦身，請公子回避。”
蘭成玉呆了會兒，暫且告辭。
侍女打來熱水，一邊為莫吟菊擦洗，一邊談起這兩天的蘭成玉。蘭成玉是她家主人的老朋友，他們做下人的對其已有了解。自在逍遙的蘭成玉這兩天一反常態(tài)，從未見他如此緊張過人。侍女取笑，蘭成玉定是動(dòng)了情，可惜那山中美玉，就要被人拾得，拿去琢磨了。
雖未提名字，莫吟菊怎聽不出，侍女說的拾玉人正是她。要真是動(dòng)了情……莫吟菊不敢去想，她是有婚約的人，這情只怕負(fù)擔(dān)不起。
換了身干凈衣服，睡得舒服了。侍女端水出去，在門外與人交談，聽聲音是蘭成玉。原來他守在外面。蘭成玉敲門，請求進(jìn)入，莫吟菊許入。
“姑娘感覺可好些了？”他關(guān)心地問，“我已叫廚房為姑娘做粥。兩天未進(jìn)食，只宜吃軟熱清淡的食物。”
這登徒子竟有溫柔體貼的時(shí)候，莫吟菊想起侍女的偷笑，錯(cuò)情應(yīng)早斷。她道：“這些日麻煩了蘭公子。怎想會是如此……但文彬畢竟與我有婚約……”
“我懂！”蘭成玉阻住她的話，“姑娘的意思，在下懂。就算苗文彬投敵叛國，姑娘也信他另有苦衷，定要親自問個(gè)清楚。”
莫吟菊不作聲，她心中確有此意。
蘭成玉接著道：“現(xiàn)已入冬，天氣漸寒，北國更是冰封。姑娘病初愈，受不得涼。等來年開春，在下定送姑娘去北國尋他。見了人，是去是留，姑娘自決。”
他說完，不再說話了。莫吟菊亦無話，房內(nèi)靜默。侍女送來熱粥，莫吟菊端了慢飲，只顧飲粥，不敢相視。
至此后，身體漸康覆。天氣漸冷，呵出的氣已能結(jié)白霧。
沙洋城還算太平，雖一直謠傳元軍將再次壓境，但也有傳言說賈似道已與北國達(dá)成新和議，無論哪一種，對沙洋城沒有絲毫改變。王虎臣不信能有新和議，即使有，哪一次又能遵守呢？即使遵守，又是年年納幣稱臣，還不如一戰(zhàn)而死。蘭成玉偶爾會回新城，但很快會返回沙洋，與莫吟菊見面時(shí)總是禮多話少，唯與王虎臣一起練兵時(shí)才見他開懷。
每聞附近有元軍散兵作惡，或是他，或是王虎臣，或是兩人一起，帶沙洋之兵追討。每到此時(shí)，莫吟菊免不了提心吊膽，刀劍無眼，怕他受傷，更怕不測。但只見他勝利而歸，救回百姓，又會暗自欣喜。喜憂莫不系于蘭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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