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會有大片類似“葉兮私生活混亂、才生出不健全的孩子”的言論;才會有盛穗在相親時屢屢被歧視、反復被認為患上一型糖尿病是因為不自愛;
才會有周時予被精神疾病所折磨時,在醫(yī)院精神科那個青少年被抑郁打壓到無法起床時,出現(xiàn)孩子母親不斷追問“小孩怎么可能抑郁”、出現(xiàn)“精神病”和“瘋子”被盛田用來謾罵“該死的人”、出現(xiàn)于雪梅對女兒僅僅去精神科,就如臨大敵的警惕。
人們總愛說自己有所謂缺點,或是“太較真”、或是“討好型人格總被欺負”、亦或是“太愛操心”;可當面臨周遭人真正有缺點和身心疾病時,又會表露刻薄一面。
事實是,少數(shù)群體很難將所遇處境放心大膽地拿出來,放在陽光下坦然分享。
標簽衍生的侮辱意味、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以及無知者的聽信傳播,讓少數(shù)群體的病恥感日漸強烈,于是只能努力扮演成“正常人”的合群模樣,盡全力融入大眾主流社會。
盛穗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眼中是車水馬龍、路過行人匆匆,耳邊卻響起下午告別時,葉兮曾對她說的話。
——“比起擔心熠熠的病情,我可能更害怕周圍人的指指點點。”
人微言輕,是這世間最致命的謊言。
人言可畏,才是遮羞布下的事實真相。
腦海各種思緒紛亂一團,盛穗目光伴隨流動的落日光影移動,自然停落在開車的男人身上,看他肩發(fā)勾邊跳躍的碎金光點、搭靠在方向盤上骨節(jié)分明的左手。
——以及哪怕坦誠病情后,仍舊時刻用特質(zhì)鉑金表帶死死遮蓋的手腕疤痕。
她忽地明白,周時予在已有長達三年之久不曾雙相發(fā)作、等各方面都無需她分擔的情況下,為什么仍固執(zhí)地不愿她深究。
連周時予這樣的人都敬畏遠之的,究竟是什么。
是來自社會主流對少數(shù)群體的不自知審判,和來自身邊每個人不經(jīng)意的言語和異樣眼光。
因為19歲那年在長街病發(fā)時體會過,因為切身嘗過曝光在烈日下、再叫人指指點點為異類的刻骨銘心;
所以拼了命地不想她再感同身受,哪怕半分當時委屈。
葉兮事件發(fā)酵的同時,顯然還有另一件事還吵擾著盛穗。
聽說曝光視頻涉及到周家咨詢,多年不聞窗外事的周老爺子都親自出馬,周時予也只能去書房和公關團隊開視頻會議。盛穗則去浴室洗澡,好去除醫(yī)院沾染的病菌和刺鼻消毒水氣味。
熱水沖刷身上疲憊,半小時后,盛穗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從房間出來,換好衣服打開門窗透氣時,放在化妝臺上的手機突然震動。
看清屏幕上“于雪梅”的來電通話、以及之前還有六通未接,盛穗不由雙眸微沉。
拿起手機確認接通,還不等盛穗開口,對面急不可耐的女聲就從聽筒傳來:
“你給我解釋一下,半個月前買的那本書——《雙相情感障礙:你和你家人需要知道的》,以及亂七八糟和精神病有關的書,是怎么回事。”
“盛穗,你老實交代,究竟是你的問題,還是那個人有精神病。”
面對母親音調(diào)愈高的質(zhì)問,盛穗反而更冷靜,并不自跳圈套:“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好,不承認是吧,”于雪梅氣急敗壞地大口粗喘氣,“你自己看手機,看看你口里的‘不明白’都在說什么!”
母親發(fā)來五六章截圖,內(nèi)容都來自盛穗的淘寶淘友圈——連盛穗也是至今才知道,淘寶和微信好友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微信能看好友朋友圈,而淘寶好友則能看到好友淘友圈。
淘友圈是默認開啟且自動分享,其中會詳細記錄好友的購買記錄,才能讓于雪梅輕松查到盛穗近期購買的書籍。
盛穗對購物軟件研究很少,甚至想不起母親何時加的好友。
她只是想起于雪梅翻看她的私人記錄,再結(jié)合女人查看弟弟許言澤的手機相冊,不禁為對方的掌控欲感到一陣作嘔。
可笑的事,在于雪梅自小拋棄她、之后又做出那么多過分事,盛穗居然直到今日,才真正對她感到失望和厭惡,而不再像以往那樣、只想渴求討要幾分廉價的母愛。
盛穗很清楚,原生家庭曾在她情感上砸下的深淵巨坑,后來究竟是誰,小心翼翼用針線縫補。
“截圖我看完了,買幾本書而已,”她干脆利落地刪除好友、關閉淘友圈,“我不需要和你、或者任何人交代。”
“你現(xiàn)在是什么語氣,在和你媽說話!”
尖聲駁斥后,于雪梅似乎也意識到,不再任打任罵的女兒難以威脅,只能軟下語氣,“媽媽擔心你啊,你怎么可能好端端得精神病,所以,是不是那個人有問題?穗穗,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
“嫁錯人要付出多大代價,你媽我還不能證明嗎?”
“還有,如果那個人的病讓別人知道、你知不知道別人會怎么看你?說你跟個精神病結(jié)婚?還是說,你打算一輩子就這么躲躲藏藏的過日子?”
女人音量不自覺的又升高變尖,盛穗背對著門在化妝臺整理挎包,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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