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這會是初夏的午時, 外面日照當空,早蟬已經在外間的樹枝上嘶鳴了不知多久,但奇怪的是, 皇后卻沒覺得屋裏有多燥熱,反而身上有些發冷。
許貴妃那張明艷的臉上摻著能讓人眩暈的毒藥, 朱紅色的蔻丹在瓷白的杯盞下顯得刺目的很,一如她這會說的話一樣刺耳。
皇后面上不動聲色, 身居高位這么些年, 穩坐高處的風范還是印刻在了骨子裏,她沒有因為許貴妃的話而自亂陣腳,聽完她那意有所指又似是而非的話后反而是故作不解, 螓首微微一偏, 問:
“這案子本宮倒未曾聽說,但聽妹妹言,可是知曉些什么?”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宮之中, 明哲保身和裝傻充楞是百試百靈得兩條準則,皇后不接她許妃的招, 只將‘不解’這兩字給裝的徹底。
許氏輕笑一聲, 放下手中的東西看著皇后:“這事說來就話長了, 妹妹當時也只是順便聽了一耳朵,便心癢難耐, 迫不及待想同姐姐你言說言說。”
這話就要從年前開始說起,話說青州知府在去歲秋天的時候曾向三司遞上了個案子,說青州有一老漢,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其子已是及冠,其女去歲才及笄, 雖說生的不是花容月貌,但也是小家碧玉,我見猶憐。
老漢自小就心疼這女兒,在其及笄之后便開始著手替女兒相看適齡男子,老漢原是青州城中的一名鐵匠,秉承誠信待人,與人為善的行事作風多年,在街坊四鄰中的口碑也是極好,而其女也在當地頗有美名,這相看一事自然也是順順利利。
就在兩家相處日久,已經交換庚帖就快將這婚事提上日程的時候,在一次無意之中老漢竟發現自己那一子一女竟然睡到了一張榻上。
家丑不可外揚,雖說這兒子只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養子,可放在世人眼中,就是兄妹亂,倫的鐵證關系,如今,妹妹及笄將要嫁人的當口,竟發生了兄妹同榻這樣的荒唐事來,老漢當即就怒火攻心,氣的口吐鮮血的暈厥了過去。
這本就是家事,只要隱瞞的夠深便沒人知曉,也不知是不是老天都難容的緣故,不過一日的時間內,這件事就像插上了翅膀傳遍了整個青州。
這件事顯露在了陽光之下,兄妹倆也理所應當的就被全城的人所唾棄,指責辱罵他們罔顧世俗人倫,敗壞青州的風氣,而同那姑娘定親的夫家更是覺得受到了羞辱,立馬便撕毀兩家婚約不提,還揚言就要將這亂,倫的兄妹倆浸豬籠以示懲戒。
可就在將二人浸豬籠的前一晚,那男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逃脫了桎梏,他隨著老漢在鐵鋪打了十幾年鐵,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氣,而先前被制服,也不過是為了讓眾人放松警惕,兄妹倆被分開軟禁,他逃脫之后便去營救妹妹,在面對死亡面前,人們仿佛都有無盡的勇氣來沖破不可能和不可為的事情,兩人當即決意就要私奔。
可老天偏就不遂人愿,縱使是在夜裏,兩人也很快被發現,雙拳難敵四手,眼看要被重新捉回去繼續浸豬籠的時候,那男子陡然從手裏掏出一把利刃,本意只是為了防身,可在接下來的打斗爭執中,那利刃不知怎的,就沾染上了溫熱的血液,男子意識到傷了人,楞神之時就被人擒住。
浸豬籠演變成了殺人,既然都鬧出來人命,這事在青州也就鬧的人盡皆知,青州知府自知無論何種處置都難平各方百姓心中怒火,索性一封折子,直接將此事遞上京城,送到三司。
故事有些長,許妃也說的口干舌燥,朱紅色的蔻丹再次捏起瓷白杯盞的時候,皇后眼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鷙。
“姐姐你說,兩人明明就是兄妹,何以又要相愛,分明就知曉他們之間身份和立場的對立,不能在一起,卻還偏要違背世俗強行在一處,罔顧人倫就罷,還為而此傷了人,嘖,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她邊說邊惋惜的搖頭,但那神色之中的嘲諷卻掩蓋不了,話裏話外的含義是在映射誰,皇后又哪裏能聽不出來?
還要得益于她一向敏銳的觀察力,只是沒想到整個內廷除了她之外竟還會有人發現朝露和肖晗之間的事情,這事誰來說都好,為何就偏偏是她許氏。
許家和裴家向來面和心不和,她和自己又同為后妃,膝下還都有撫育的皇子,且這皇子若是一無是處便罷,偏她這寶貝兒子這會頗得圣眷,母子倆也是裴家和肖晗目下的一對勁敵。
兩人之間本就是暗潮洶涌,也就可想而知被這樣的對手拿捏住把柄又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先不說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件錯誤,就說它能引發的一切后果,她現在就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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