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夏日的夜是暖的。
靜謐的星河倒流在深藍色的夜幕中, 積壓的黑云散去絲縷，露出天空一角，星光便如夢幻的紗幕徐徐流淌而下。
榮黎覺得身上很冷, 因為失血，身子懨懨的沒有力氣，像一團被人隨意揉捏的面團，軟軟的擠在被褥與青年堅硬的身軀中間。
從他身上傳來的熱度極富侵略性, 似不斷蔓延的火焰從肌膚深入到血肉，逼迫著她的心臟也一同躁動起來。
噗通，噗通……
她閉上眼睛, 仿佛這強有力的心跳耗光了她最后一絲力氣。
耳邊聽著另一個人粗重的呼吸聲，意識沈沈的睡了過去, 直到睡熟前, 壓在身上的重量都未減輕半分。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過來。
窗外初升的太陽投下柔和的晨光, 暖暖的照進房中。
榮黎側身躺在床上，一睜眼便看見昨夜未曾認真看清過的房間，在陽光的照耀，竟是如此質樸溫馨。
這是她未曾到過的陌生地方, 但這個房間裏的擺設都是她喜歡的風格，簡單又不失厚重感, 簡單看一眼便有種久違的熟悉感，似乎是精心為她準備的房間。
被窩裏暖暖的，她在舒適中回過神, 忙扭頭往身邊看去。
身邊沒有人, 探手摸到被下，也沒有旁人殘留下的溫度, 她這才確認昨夜裴燼沒有留宿在此，暫時放下心來。
睡了一覺，感覺精神多了。
她下床去梳洗，坐在窗臺前挽起發髻，看著鏡子中略顯蒼白的面孔，恍然有些迷茫。
裴燼是不會讓她離開的。
可她也不會遂了他的心愿，留在這城中，無所作為，只做他的“戰利品”。
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尤其在得知他對自己的冤枉一清二楚，卻還是選擇忽視那些無法被抹除的恩仇，換取讓她留在身邊，彌補他的痛苦。
梳妝后，她轉頭看向昨夜自己坐過的椅子，被丟在那裏的衣裳已經不見了。
榮黎只得起身去衣柜邊看看，本也不指望這裏會有女子的衣裳，但自己不能一整日都穿著寢衣，只當是碰碰運氣了。
打開衣柜，她表情一僵。
迎面撲來的香氣縈繞在她身上每一個角落，像是被繁花圍繞，明明春日已盡，這柜子裏卻含著滿滿的桃花香。
裏面是滿滿的衣裙，樣式各異，大到披風大氅，小到肚兜小衣，一應俱全。
她無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驚訝之余，心緒翻涌。隨手取了兩件放在身上比劃，竟然，都是她的尺寸……
究竟是裴燼閑散到要用買衣裳來打發時間，還是他魔怔了。
榮黎隨便挑了一身，就趕緊把柜子關上了。
她正換衣裳，忽然聽到外院有人推門進來，大步流星，腳步聲大到自己在內院都能聽得清楚。
可那人沒有朝著內院過來，而是打開了外面的一間房門，關上門后，她便再聽不見有其他的聲響了。
裴勇在房中站定，伸了個懶腰。
本想偷個懶，可打眼兒往床邊一瞥，就見榻上躺著個人，衣裳都沒脫，直挺挺的躺在那兒。
他小心的往旁邊邁進一步，就見平躺著的裴燼睜開了眼睛。
裴勇撇撇嘴，小聲嘀咕：“哥，你怎么睡我這兒了？”
“有事說事。”裴燼深吸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不耐煩的揉了揉太陽穴。
提及正事，裴勇忙站好稟報：“郡守府裏的刺客都抓到了，死了兩個，活捉了三個，郡守還在大牢裏審，那邊讓我過來問問，城門附近的守軍是不是能撤了，也不能一直封著不讓人進出。”
裴燼翻來手掌向上抬了抬，“把人都撤了吧，驛館的守軍也一起撤了。”
裴勇會意，到桌邊倒了一杯水，拿過來遞到他手中。
才接話說：“驛館裏可還有北慶使團的人呢，真相還沒查明，就把守軍都撤走，只怕他們會鬧起來。”
“他們不會鬧的。”
“為什么？”
“你以后會知道，先去辦事吧。”裴燼擺手示意他離開，才得空喝了口水。
“哦。”裴勇一知半解，乖乖應了聲，退出房間。
隔著一道圓拱門，榮黎才從房中走出來，悄悄探頭，看到了外頭裴勇離開的背影。
從內院看不到外院通向巷子的門，聽著不拖泥帶水的開門關門聲，她隱隱猜想，他們應該沒有隨時鎖門的習慣。
畢竟對他們而言，這裏只是歇腳休息的宅子，于她而言卻是半個囚籠。
她還想再往外面瞧一瞧，就聽到了房門打開的聲音。不等她回身往屋裏去，裴燼已經走出房間，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晨光下，青年容光煥發，越走到近前，臉上的笑意越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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