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七夕的夜雨從入夜下到深夜, 從蒙蒙細雨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
滴答聲從屋檐上不斷墜落，在安靜地郡守府中，應和著客房裏刻意壓低的怒罵聲。
“你膽子可真大啊, 包庇北慶的暗樁，為了一個小侍女沖昏頭腦，不把人好好關著，竟還叫人把她救走了！”
“難怪你本事這么大卻只能流落到邊境小城中, 公然違逆，為一己私欲差點壞了朝廷的大事，你這樣的能臣, 有幾個人敢重用。”
宇文皓焦躁的在房中走來走去，幾次抬起手, 最終也沒將茶碗摔下去, 憤憤地放回了桌上。
聽了半晌斥責，裴燼仍舊跪得筆直, 地面泛起的濕寒讓他的膝蓋隱隱作痛，越痛越忘不掉：他的公主拋棄他，奔向遠方時的決絕和無情。
耳朵裏是宇文皓喋喋不休的指責，心裏卻只惦念, 她走的匆忙，想必會淋一夜的雨, 萬一染了病可怎么好？
從前遠望，只覺得她是皎潔明月，溫柔明亮, 如今才知她心智堅定, 不可輕易改其志。
距離的太遙遠，才會覺得自己也能把那團柔和的光握在手裏。
真正抓到過, 才看透她心底燒著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灼熱又兇猛。
他，深深地被吸引。無法自拔。
裴燼面色平靜的回答：“丞相要罰便罰，我軍中還有事，耽誤不得。”
宇文皓說了半晌，總算等到他一句回話，竟不是連求饒認錯，仍舊氣定神閑。
“怪不得陸七把你當祖宗似的供起來，你的確很不一樣。”
他向后坐在凳子上，一改方才的怨懟嘴臉，沈穩道，“包庇暗樁，私自從大牢裏提人這些事，我都可以不計較，只要你答應……從此以后，只為我辦事。”
聞言，裴燼臉上并無驚訝，宇文皓的用意早已明裏暗裏向他透露了多次，只不過他那時還不想卷進南武的政局中。
可現在，榮黎果決地離開了他。
他沒有立刻回答，反問：“丞相就這么信任一個北慶人？”
宇文皓露出一個大度的笑容，“往前倒推二十年，這天下都是大慶朝的，哪分什么北慶南武。”
說著，又認真道：“若不是你，我也不會知道許沖暗地裏的謀算，這份救命之恩，我只能提攜重用你，才能報答了。”
這些理由，于公于私都說得通。
臺階遞過來，裴燼沒有不下的道理，跪地稱臣。
“微臣恭敬不如從命。”
“好，爽快！”宇文皓拍案而起，俯下身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明日，帶上你的將士，隨我前往金陵。”
屋裏的聲音逐漸小下去，雨聲籠罩著整座城，城外的江上，一架不起眼的小船在雨夜渡江。
風雨從船艙外吹過，天地一片漆黑，唯有船頭的燈籠照亮前路。
榮黎撐傘，走上甲板。
她在瀟瀟雨幕中回望模糊不清的江陵城，靜默無言。
——
幾日后，洛都皇宮。
太后從皇帝手中搶過折子，猛地丟到地上，呵斥下跪的傳令官，“荒唐，天下豈有皇帝離開都城去邊境小城祭奠的道理。”
傳令官膝行著撿回奏折，頭磕在地上回話，“長公主也是為了陛下著想，再過不久便是先太子忌日，何況先皇也在濮水立有衣冠冢，陛下前去祭奠是忠孝之舉，何故遲疑？”
皇帝坐在桌后，面上雖有為難，卻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太后從旁插話，“皇帝自出生便一直養在哀家身邊，從未離開洛都，要想讓皇帝去邊城，除非哀家也一起去。”
傳令官答：“長公主吩咐了，邊城路遠，太后不便同行，就請您留在宮中，安養身體。”
話中似是好意，太后聽了卻氣憤不已。
“她還真是主意大，管著皇上的大小事還不夠，如今還要來做我的主。”
震怒之下，傳令官不卑不亢，只道：“這是公主的決定，若有不周，還請太后娘娘見諒。”
皇帝被夾在中間，聽了好一會才擺手屏退傳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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