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

接下來兩日, 謝姌哪裏都沒去，就待在屋子裏抄寫佛經，沈氏身邊的許嬤嬤來看過一回, 見著她認真抄寫佛經，知道這佛經雖是要獻給昭陽長公主的, 可既然太子殿下那日吩咐叫表姑娘先將佛經交給殿下，殿下身份貴重又是那樣的性子，表姑娘心裏頭難免緊張愈發認真些也在情理之中。

許嬤嬤見著謝姌這般, 心中卻是想著姌姑娘的字極好, 倘若能入了殿下的眼，也是一份兒體面。

雖說不知姌姑娘自己有沒有這個心思，她和大奶奶沈氏是樂意見著姌姑娘真能成為殿下的身邊人的。

方嬤嬤自是沒有將這些想法說出來，只將手裏提著的糕點放了下來，便告辭回了沈氏那裏。

到了第三日上午, 謝姌才抄寫完佛經，走到軟塌前喝了盞茶，沒過一會兒，就見著如意打起簾子進來回稟道：“姑娘，殿下身邊的崔公公來了，說是問問姑娘佛經抄好了沒，若是抄好了, 姑娘便隨崔公公前去殿下那裏吧。”

謝姌倒不覺著奇怪, 畢竟昨個兒下午經書就抄寫的差不多了，如意既是蕭衍派來的，自然會知會那邊, 崔公公才選了這個時候過來。

謝姌點了點頭，莞爾一笑道：“勞煩崔公公在外頭等一會兒, 我再收拾收拾。”

如意點頭應下，福了福身子就轉身出去了。

謝姌放下手中的茶盞從軟塌上下來，走到桌前將桌上晾干的經書小心卷了起來，放到畫筒裏。然后走到屏風后凈了手，理了理衣裳和發簪，也沒多耽擱便拿了畫筒往屋外走去。

她剛一出門，就見著了站在廊下的崔公公還有如意。

兩人氣氛不顯熟稔，謝姌卻是知道，如意既是蕭衍安排的人，哪怕和崔公公算不上熟稔，肯定也不會太過生疏的。

謝姌上前，對著崔公公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勞煩公公親自來這一趟了。”

崔公公側身避過，不敢受她的禮，心中卻是對于謝姌的這份兒客氣很是受用的。不像有些貴女，自詡身份高，瞧著他們這些內侍眉眼間雖帶著笑，可誰能瞧不出裏頭藏著的鄙夷和不屑。

在崔公公看來，那些才有些可能得勢便抖起來的貴女，便是攀上了貴人，往后又能有什么好前程呢？不過是借著貴人攀上高枝兒，用不了多久就要從云端跌落進泥裏，不知要多難堪呢。倒是謝姌這般，哪怕知道是要去見太子殿下，身上穿著的也是一件半新不舊的粉綠色繡海棠花褙子，再加上她這般快便出來，也沒有叫人多等，崔公公便能猜到她并沒有為了見太子殿下特意打扮過。只是謝姌本就生得極美，這般簡簡單單的穿著，絲毫沒有減了她的姿容，反倒給人一種愈發細膩沈淀之美。

只是崔公公想明白這些，心裏頭卻是少不得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失落。殿下那般出眾，乃天之貴胄東宮儲君，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按說這謝二姑娘對于殿下這等人物該心生愛慕才是，怎生就一點兒都不動心呢？連打扮都不肯好好打扮？都說女為悅己者容，看來，謝二姑娘心裏頭是一點兒都沒想著入了東宮侍奉在殿下身邊呢。

這般想著，崔公公嘴上卻是回道：“不敢受姑娘這一句謝，奴才不過是替太子殿下辦差罷了。”

崔公公說著，就走在了謝姌的左前方半步遠的地方為謝姌引路。

謝姌朝著他點了點頭，便帶著如意跟了上去。

她這邊的動靜自然引來了不少註意，其實崔公公才一進院子，不管是沈氏還是傅怡、傅瑩包括謝嬿都得了消息，只是她們都沒有出來。

沈氏雖是謝姌的表嫂，心裏也存了若是謝姌能夠入了太子的眼那就再好不過的想法，可她也不想將這點兒心思表露出來，既然太子殿下說了，謝姌去這一趟只是去送抄好的經書的，她這當表嫂的若是表現得太過鄭重了，萬一崔公公回到殿下身邊私下裏和殿下多嘴幾句，說不得叫殿下心裏頭不高興了。

再則傅緒之打小就是蕭衍的伴讀，而她的夫君傅賀之雖是嫡長孫，因著太子這一層關系，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府裏都要被傅緒之這個弟弟壓了一頭，長久下來，沈氏心裏頭對蕭衍這個太子就沒那么喜歡了。雖不敢生出怨憤之心來，卻也不想摻和進太子的事情裏。

左右謝姌能得了太子喜歡那是她的福氣，安國公府也能得了好處，她這個長房大奶奶也能跟著沾些光。若是不能，對她也沒什么壞處，所以不必她往跟前兒湊去，甚至表現出對謝姌這個表姑娘有多喜歡。

畢竟，傅怡這個大姑娘才是他們安國公府嫡出的姑娘，她若是不知道這丫頭的心思便罷了，如今猜到了此時對著謝姌這般親近，不是叫傅怡心裏頭存了疙瘩嗎？她雖然不怕得罪了傅怡，卻也沒必要得罪人不是？

有了這般顧慮，沈氏便沒有出現。

沈氏不出來，傅怡、傅瑩和謝嬿更是不好這個時候湊上來，只能眼看著崔公公帶著謝姌出了院子，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傅怡站在窗前，看著謝姌隨著崔公公離開，眼裏閃過一抹嫉妒，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昨晚她未得好眠，一晚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睡著，夢裏卻是夢見謝姌這個她看不上眼只當是跟著姑母進京來打秋風的表妹入了東宮，甚至還不是當個侍妾或是太子嬪，而是成了蕭衍的正妻，當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夢裏謝姌穿著獨屬于太子妃才能穿的杏黃色的朝服，身上不見半分謝家小門小戶出來的卑微，反倒盡顯威儀和高貴，儼然成了連她這個安國公府的大姑娘都要跪拜行禮的貴人。

她當時滿心不甘，覺著她這樣的身份怎能給謝姌這個卑微之人跪下，而謝姌又哪裏配當這個太子妃？

因著太過不甘，太過怨恨，她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醒過來后她就再也睡不著了。

想到夢中種種，她覺著一陣恍惚，恍惚于謝姌那身杏黃色的朝服，穿在她的身上盡顯威儀，竟是一點兒也不突兀，好似她天生就該是那個上位者，該陪在太子蕭衍身邊，當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好在，夢醒了，謝姌只是隨姑母來他們安國公府打秋風的謝家女。這只是個夢，老話都說夢都是反的，她是太害怕謝姌入了蕭衍的眼，這才做了這個夢。是啊，以謝姌的身份，哪裏能有資格當那個太子妃呢？就連她這個安國公府嫡女，想要當上太子妃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雖然她心裏頭明白這個道理，可因著這個夢，她一早上心情都不好，心裏頭像是堵著一塊兒石頭難受的緊，這會兒見著蕭衍身邊的崔公公竟然親自來接謝姌，甚至還站在了謝姌的左前方為謝姌引路，這種姿態，竟像是謝姌真成了主子一般。

哪怕她知道謝姌這一去不過是給蕭衍送佛經，她心裏頭也著實是嫉妒羨慕的厲害，甚至還有一種擔心和恐慌。

謝姌生得這般貌美，倘若太子殿下真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