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懟

傅瓊華這番質問的話說出口, 氣氛一時安靜下來。

魏老夫人皺了皺眉，開口便要訓斥女兒。

未等她開口，謝姌就輕輕笑了笑, 看向了站在那裏的傅瓊華。

“母親怎會這般想？老話說家丑不可外揚，我即便不得母親喜歡, 也不至于到處和人說去，更何況是殿下那樣身份的？”

“不過殿下今日席間對母親如此態度，我倒是心中有了幾分猜想, 想必在我入宮前殿下已經命人查過咱們謝家是個什么情形了。虧得是皇上下旨, 要不然，就咱們謝家這亂糟糟的樣子，我怕是沒福氣入了東宮伺候殿下。”

謝姌見著傅瓊華氣得不行的樣子，又笑了笑，繼續道：“至于方才殿下扶我下馬車之事, 母親是覺著我該拒絕，當眾拂了殿下的好意？好個尊卑貴賤，您若真知道這四個字怎么寫，此時便不該如此質問女兒了，畢竟女兒現在可是殿下的側妃，您這般質問女兒，莫不是心中也不敬殿下？”

謝姌看著傅瓊華, 笑容裏泛起幾分冷意。

她的話音落下, 屋子裏瞬間寂靜。

饒是眾人都知道傅瓊華這個姑奶奶偏心到了沒邊兒，因著她的偏心叫謝姌受盡了委屈，謝姌心中肯定是不滿的。可此時聽著謝姌這話, 眾人心裏頭還是震驚不已，她這是一點兒都不給傅瓊華臉面, 好個家丑不可外揚，好個不敬殿下，謝姌哪裏還將傅瓊華當作自己的母親，這分明是仇人？

若是放在以前，她這番話多多少少都會叫人覺著有些不孝，可如今謝姌身份不同，是太子的側妃，甚至才進宮幾日便得了太子的恩寵，所以此時她說出這番話來，如此不給傅瓊華臉面，眾人只感慨她再也不是當日進京那個不得母親喜歡，乖巧可憐的表姑娘了，瞧瞧這氣勢，哪怕是借著太子的勢，謝姌身上也多了一股只有上位者才有的威嚴。

傅瓊華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旁站著的謝嬿更是氣她這般不給母親臉面，更覺著她此時分明是在擺她側妃的架子，她心中氣不過，想都不想就開口道：“不就是當了太子的側妃，說到底也就是個妾而已，得寵幾日就這般張揚，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放在眼裏，如此羞辱自己的母親了，真該叫殿下看看，你這太子嬪是怎樣不敬自己的母親，怎樣借著太子的勢這般趾高氣昂擺架子的！看看太子看清了你的嘴臉還會不會寵著你？”

她這話說出來，魏老夫人臉色鐵青，手中的茶盞直接便朝她砸了過去：“放肆！姌丫頭是你親妹妹，你這說的是什么話，竟是盼著你自己的親妹妹失寵不成？”

謝嬿自然是盼著謝姌失寵的，只是此時她當著老夫人的面自然不會承認，只是帶著幾分委屈道：“外祖母您也聽到她是如何欺辱母親，對母親不孝的了，難道她如今是太子嬪，您就要袒護她嗎？嬿兒只是見不得她如此欺辱母親，這才站出來替母親說句話！”

謝嬿說著，視線又看向了坐在軟塌上的大夫人周氏：“大舅母，您執掌府中中饋，最是公允了，您給說句公道話，難道謝姌她當了太子嬪，就能如此不敬著自己的母親嗎？若是如此，我倒是見不得她這般不孝，便是拼著受責罰也要去書房到太子殿下面前告訴殿下謝姌的真面目！她這當妹妹的不孝，我這當姐姐卻是不能看著她這樣羞辱母親的！”

謝嬿這話說出來，饒是魏老夫人知道她的性子，此時也不由得臉色大變。

“胡說什么！殿下是何等身份？你竟還想著去沖撞殿下！你這是巴不得叫殿下厭了我們安國公府？”

謝嬿正要開口，卻聽得外頭一聲尖細的聲音傳入屋內。

“看來雜家來的不是時候啊！”

眾人一時楞住，謝姌卻是聽出了這是崔公公的聲音。

她臉色微變，卻是一點兒都沒有不安，只因她方才猜測并非沒有由頭，依著蕭衍的性子，肯定是知道她和傅瓊華母女不和的，既然早就知道了，她倒也不覺著難堪。

謝姌見著從屋外進來的崔公公，出聲問道：“公公過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崔公公朝著她拱了拱手，卻是沒有回她這個話，而是將視線落到了站在那裏的傅瓊華和謝嬿身上，冷聲道：“方才雜家在外頭聽到屋裏頭的說話聲，殿□□恤，叫陶嬤嬤不必跟在側妃近前，好叫側妃能和家裏人說些體己話，如今看來，殿下這份兒體恤卻是給錯了人，要不然，雜家怎會聽到你們母女如此對側妃不敬，莫不是因著方才席間殿下沒叫傅氏你入席，傅氏你心中對殿下生了怨懟之心，所以才將火氣撒在側妃娘娘身上？還想著到殿下面前告狀，害得側妃失了殿下的恩寵？”

“真是可笑，在你二人心中，殿下難道就是如此糊涂，甚至可以叫你二人利用嗎？”

崔公公這話不可謂不重，眾人全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護著謝姌這個側妃，這是搬出太子殿下來給謝姌撐腰呢。

傅瓊華臉色蒼白，她哪裏敢認下這個罪過。可是，方才謝姌對她不敬，也并非是她編排，這世上當女兒的，哪裏能這般沒有孝道。

傅瓊華這般想著，便開口道：“公公有所不知，側妃和臣婦一向是有些誤會，今日臣婦不過提點了她幾句，她不受教便罷了，竟還說出那番不孝的話，她姐姐替臣婦委屈，心疼臣婦，這才上前說了幾句，哪裏敢對殿下生出怨懟之心，更不敢利用殿下。”

崔公公冷冷看了她一眼，眼底露出幾分嘲諷來，開口道：“皇上的旨意到了東宮時，殿下便派人查過你們謝家是個什么情形了。你們母女欺辱側妃，叫側妃打小就受盡了委屈，如今見不得側妃得了殿下恩寵，竟還想著給側妃安上個不孝的罪名，叫側妃失了恩寵，真是其心可誅！若不是殿下吩咐雜家過來和側妃說句話，殿下和雜家怕是都要被你等小人給蒙蔽了！”

崔公公說著，臉上帶了幾分寒意看向了魏老夫人：“安國公府家風嚴謹，一向懂規矩，這些年殿下來過安國公府幾回，也沒見著府裏有什么不妥。如今傅氏回京，倒叫府裏烏煙瘴氣亂糟糟的，連該有的規矩都沒了，若是皇上知曉了，怕也要對國公府失望的，更別提殿下了。殿下和府裏這么多年的情分，可莫要因著一個嫁出去的外人，叫殿下對安國公府生出不喜來。”

“還是說，安國公府本也對殿下有怨懟，所以才由著傅氏如此欺負側妃娘娘？”

“說起來，雜家還想起一件事來，當日梁恒對殿下不敬，大理寺雖只將那梁恒流放了，不代表你們安國公府就沒有過錯。”

魏老夫人聽著崔公公這話，心裏咯噔一下，有些發寒，臉色也跟著一白，連忙出聲解釋道：“崔公公誤會了，府上豈敢對太子殿下生出怨懟之心？那梁恒也是國公叫人扭送至大理寺的，且也上了請罪的折子，安國公府上上下下，不敢不敬殿下。都是臣婦心疼傅氏，才縱得她屢屢犯錯，對側妃娘娘說出不敬之言，臣婦今日便叫她們離了安國公府！”

魏老夫人說著，又看向了謝姌，目光裏帶著幾分祈求。

謝姌知道也不好做的太過，便對著崔公公道：“勞煩公公替我說這些了，公公說殿下有話吩咐，可是什么事情？”

崔公公便沒再揪著傅瓊華不放，可縱是如此，傅瓊華和謝嬿此時也白了臉，她們知道等到謝姌和太子殿下一離開，魏老夫人便要趕她們出安國公府了。

謝家雖在京城裏也有宅子，還請人看門打理著，可謝宅不過兩進的院子，不知比這安國公府差了多少，哪裏能住的方便。

此時她們心中恨極了謝姌，也覺著崔公公根本就是偏幫謝姌這個側妃，不過一個閹人，若不是在太子殿下跟前兒伺候，這裏哪裏有他說話的份兒？

二人心中這般想，面兒上卻是一點兒都沒敢表露出來，只死死攥著手中的帕子，忍著惶恐和不甘。

崔公公對著謝姌拱了拱手，開口道：“殿下差奴才過來問問側妃，問側妃陪家裏人說完話后要不要陪著殿下往昭陽長公主府一趟，給長公主請個安？”

謝姌一聽這話，自然點頭：“長公主待我不薄，我自然是要去請安的。”

她說完這話，瞧著屋子裏的氣氛很是壓抑，也沒了繼續留下來的意思，便對著崔公公道：“我也沒什么要說的了，這便隨公公去見殿下吧，免得叫殿下等急了。”

謝姌說著，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便和魏老夫人還有周氏她們告辭。

魏老夫人張了張嘴還想對謝姌說什么，可礙著有崔公公在，有些話她實在是不好說。

且她也覺著謝姌當了太子嬪以后變得更不好親近了，以前她雖也聰慧有城府，可到底身份低，又是個晚輩，所以在她這個外祖母面前也要陪著幾分小心的。

可如今她成了太子嬪，不僅短短幾日功夫就叫殿下如此寵她，就連殿下身邊伺候的崔公公，這會兒也能如此替她說話，實在是叫她覺著心驚。

太子嬪，入了玉牒的側妃娘娘。謝姌到底不是當初那個要受她這個外祖母庇護的表姑娘了？如今哪怕她只是個太子嬪，也成了尊貴之人，叫她不好拿捏了。

魏老夫人這般想著，在心裏頭輕輕嘆了口氣，對著謝姌道：“今個兒是你母親和姐姐不對，叫你受委屈了。我過會兒就叫她們搬去謝宅，好好的反省反省。等改日外祖母和你大舅母遞了牌子進宮看你。”

魏老夫人覺著謝姌對周氏這個大舅母有些不同，此時便看向了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