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

翌日一早, 謝姌睡到天大亮了才醒過來。

宮女青黛和如意聽到動靜，推門進來伺候。

青黛小心瞧了自家娘娘一眼，見著娘娘眼下沒有青色, 睡得似乎還不錯，心裏頭輕輕松了一口氣。

昨個兒太子殿下陪著娘娘回了安國公府, 又去了昭陽長公主府給長公主請安，傍晚時回了東宮，卻是沒跟著娘娘一塊兒來這濯纓院, 而是去了殿下所住的臨華殿。

雖說殿下這樣的身份自然是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可殿下沒有陪著娘娘一塊兒用晚膳，夜裏也沒來娘娘這兒，而是直接宿在了臨華殿，她便有些擔心娘娘會不會有些不習慣了。畢竟，進宮這幾日, 殿下待娘娘是極好的，從洞房花燭夜開始殿下每晚都會宿在濯纓院，且每日都會陪著娘娘一塊兒用膳，有時候她瞧著殿下和娘娘的相處方式，會生出一種錯覺來，覺著娘娘不是殿下的側妃，而是殿下的妻。

只是昨晚殿下沒來, 她才明白娘娘再如何是上了玉牒的太子嬪, 也只是殿下的側妃，是個妾而已。

她能想到的事情娘娘這般聰慧定也能想到，也不知娘娘心裏頭會不會難過。

青黛伺候著謝姌梳洗更衣, 目光時不時往謝姌臉上看過去，一副欲言又止擔心的樣子。

如意抿嘴一笑, 尋了個由頭退出去了。她和青黛這丫頭相處了這些日子，知道這丫頭對娘娘這個打小就伺候著的主子最是上心。昨個兒殿下沒過來，這丫頭定是有話和娘娘說，說不得還想開解娘娘，叫娘娘莫要傷心呢。

其實，娘娘那般聰慧通透，哪裏會不清楚殿下不過來的緣由。若是傷心難過，也不會睡到天大亮，娘娘心裏頭肯定是明白殿下這樣才是最妥當的。殿下若是一味寵著娘娘，給娘娘一種錯覺娘娘是殿下的妻才是不顧娘娘的以后呢，如今殿下如此，也免得娘娘恃寵而驕，日后性子也跟著變了叫殿下厭惡了娘娘。

這宮裏頭多的是這樣的事情呢！她反倒是覺得昨晚殿下沒宿在濯纓院才更好。

娘娘那般聰慧通透，定然也是如此想的。青黛那個傻丫頭，待會兒別是娘娘反過來要寬慰她吧。

青黛見著如意出去了，這才帶著幾分擔心開口道：“娘娘昨晚可睡好了？昨個兒娘娘和殿下回安國公府，回來就不早了，奴婢也沒問娘娘這一趟回去可還順當，老夫人和夫人可有欺負娘娘？”

謝姌就知道她總要尋個機會問的，此時聽她問出來，便將昨日在安國公府發生的事情說給了青黛聽。

青黛聽了，臉上不禁露出幾分惱怒來，忍不住道：“娘娘如今是太子嬪，殿下都愿意寵著娘娘給娘娘體面，夫人卻是說什么規矩不規矩，若是換成是大姑娘，夫人哪裏會說這個話，只會替她高興吧。夫人就是偏心，娘娘當了太子嬪，她心裏說不得還要嫉妒，巴不得娘娘失寵了呢。”

“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老夫人將夫人趕出安國公府去，奴婢聽著覺著解氣呢，夫人和大姑娘這般欺負姑娘，卻不想想如今姑娘身份變了，有殿下給姑娘撐腰，哪裏還是她們能夠隨便欺負的。”

“說起來崔公公這人倒是不錯，竟這般護著姑娘，要不然姑娘便是心裏有委屈礙著孝道也不能如何，只能白白受這委屈了，不過說到底還是姑娘得殿下恩寵。”

謝姌聽她這樣護著她，心中一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道：“快別氣了，咱們日后住在東宮，一年也見不了幾次。”

“如今夫人和姐姐被趕出安國公府搬去謝宅，不知有多不習慣呢。”

她笑了笑，又問道：“進宮這段時日事情多，我也沒顧得上問青黛你，你在宮裏頭可還習慣？”

青黛聽她這樣問，心思就被轉移開來，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來，點了點頭道：“這濯纓院景致好，膳房送來的吃食也好，奴婢是娘娘跟前兒的大宮女，下頭的人都給奴婢幾分體面，奴婢覺著從來都沒有這樣輕松過。之前不管是在謝家還是在安國公府，奴婢都擔心姑娘受人欺負，從來沒這般安心過。奴婢雖覺著娘娘當了妾室有些委屈，可殿下人品好身份貴重，待娘娘又是極好，奴婢反倒覺著，如今的日子很是不錯呢。便是娘娘沒嫁進東宮，成了殿下的枕邊人，而是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當個主母，日子也未必會比現在要好。上頭有婆婆壓著，還有小姑子，丫鬟婆子，不知有多少難處呢。”

“奴婢巴不得娘娘能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可昨日殿下沒來娘娘這兒，奴婢就擔心娘娘會不會失寵。且往后總有一日太子妃會進門的，到時候娘娘又該如何自處？會不會受了欺負？奴婢覺著若是可能娘娘還是籠絡住殿下，早些替殿下生個一兒半女穩固了地位，才能真正安心呢。要不然，哪怕娘娘是太子嬪，宮裏頭錦衣玉食，殿下也寵著娘娘，奴婢心裏頭總也有些虛，怕這一切都像是鏡中花水中月，什么時候這份兒恩寵淡了，東宮進了新人，娘娘又要過上在謝家或是安國公府那樣被人欺負憋屈的日子了。”

謝姌聽青黛一連說了這么多話，一時間有些怔楞，看著青黛半天都沒開口。

青黛被她這樣看著，有些心虛，帶著幾分緊張開口道：“娘娘，可是奴婢哪裏說錯了？娘娘若是不高興，奴婢往后再不說了，奴婢只是有些替娘娘擔心。”

謝姌卻是笑了笑，開口道：“我只是覺著，咱們青黛入宮短短幾日，竟是變得聰明了。”其實也不是聰明，而是想得多了。

進了東宮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青黛也不得不多想些。

她輕輕拍了拍青黛的手，溫聲道：“你這些擔心都沒錯，放心，這些事情你家姑娘我心裏都有數的。你放心，之前我能討好了外祖母，如今也能討好了殿下的，你沒見著殿下待我極好？”

“殿下昨日沒跟著過來，其實也是為著我好。你想想，若是我和殿下如同尋常夫妻一般相處，是不是日后慢慢心就大了，然后恃寵而驕忘了自己妾室的身份，到時候，對誰都不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青黛聽謝姌這般說，沈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奴婢只是有些替娘娘委屈。這才成婚幾日，若是娘娘嫁個尋常人家，興許......”

青黛沒敢說下去，聲音也壓低了幾分，不敢叫人聽到了。她這些話也就對著娘娘說說，萬不敢叫旁人聽見了，哪怕是在如意面前，她也不敢吐露一個字的。

謝姌抿嘴一笑，道：“若是尋常人家，這會兒該是在婆母跟前兒立規矩，還要討好小姑子什么的，日后有了身孕或是身子不便，還要張羅著給自己的夫君納妾，這些，哪一樣是叫人心裏頭舒坦的？”

“所以說，人該知足才是，如今這樣其實已經算是不錯了，你說對不對？”

青黛用力點頭，帶著幾分愧疚道：“奴婢不該和娘娘說這個的，娘娘您別多心，奴婢也覺著這樣很好，只盼著娘娘早些替殿下生個一兒半女，這就更好了。”

謝姌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替我擔心，哪裏會怪你。行了，咱們都好好的，我呢也用心伺候殿下，不會失了這份兒恩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