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把結婚前后的人生一分為二剪開（下）

“陳先生你好，我是左穎。”

左穎伸手輕輕搭在他手上，他的手居然是暖的，左穎趕緊抽回，生怕自己冰涼的指尖讓他不適。

“左穎。”陳南鶴重覆了一邊她的名字，“比 crystal 好聽。”

crystal 是那個女孩的名字。左穎心裏一沈，這個名字似乎在提醒她是個冒牌貨。

陳南鶴招呼店員過來點餐，問也沒問左穎的意見，直接給她點了一杯熱姜茶，又點了些吃的。

點餐時左穎仔細觀察對面的人，她自認并不是一個外貌協會，但對著一個好看的人心情確實愉悅了不少。陳南鶴在跟店員說話時，左穎認出來了，他其實也出現在紅娘發來的照片裏，他是那個路人。

“笑什么？”陳南鶴註意到她低頭偷笑，忍不住問。

左穎溫柔地說：“我剛才沒認出來你。”

陳南鶴挑眉：“怎么樣？不虧吧。”

那頓簡餐他們吃得很開心，陳南鶴比左穎想象的健談，他并沒有按照相親套路聊一些過去經歷和戀愛觀的話題，而是像認識很久的朋友一般，隨意分享生活上一些趣事。

左穎一直跟著他的節奏，保持微笑，偶爾搭個話，大部分時間都在聆聽。

陳南鶴那天穿了一件廓形棒球服外套，顯得頭肩比例優越的同時，又有些許少年感。左穎目光向下，隔著桌腿看到陳南鶴穿著一雙尚飛的限量款運動鞋。那雙鞋她記得，因為一鞋難求還上了熱搜。

“你喜歡球鞋嗎？”陳南鶴敏捷地問。

“嗯。”左穎軟軟應了一下。

“那正好了，”陳南鶴舒展的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我就是賣鞋的，管夠。”

左穎不動聲色地喝了口熱姜茶，又暖又辣的液體順著嗓子流到身體裏，瞬間激活了被她遺忘很久的一些欲望。

她清晰聽見腦子裏蹦出一個聲音，告訴她要把握住任何有可能的機會，哪怕是騙來的。

“除了鞋你還喜歡什么？”陳南鶴問。

“烹飪吧。”左穎立刻回答。

“這么賢惠，有什么拿手菜嗎？”

“豬肝湯。”

左穎迎向陳南鶴的目光，看到他嘴角向上翹了翹，眼神卻更審慎了，一時分不清他的真實情緒到底是什么。

可左穎想的是，擇偶標準能給出那三個字的普信男，必定很享受女人投自己所好的。

分開時突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店裏的傘都被拿走了，陳南鶴限號沒開車，兩人站在門口等雨停。那是去年春天第一場雨，他們加了微信之后就沒話了，并排看著雨。

一會，左穎突然沒來由說了句：“這場雨之后，春天就來了吧。”

沈寂片刻，陳南鶴才說：“對啊，期待嗎？”

“你呢？”

“期待。”

“我也是。”

晚上左穎回家后，主臥的門開著，那女孩開心地在床上滾來滾去跟別人打電話，左穎匆匆回到自己房間，什么也沒說。剛進屋，就接到陳南鶴的微信：

【下周美術館有個雕塑展，一起去？】

左穎回：【好呀好呀～】

后來她跟陳南鶴又約了三次會，第三次結束時他們在陳南鶴車裏接了吻。

陳南鶴一伸手扣著左穎的后腦，一手輕輕撫摸她細長的脖子，把她按在椅背上，溫柔地吻她。

左穎積極回應他，可當陳南鶴變得更放肆時，左穎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不相干的念頭，她得搬家了。她懷疑主臥女孩已經猜到相親對象被搶走了，懷疑不久后自己就會穿幫。

第四次約會時，陳南鶴開車來接她，看到她拎著簡單的行李慘兮兮地站在路口。左穎說房東不守信用臨時收房，她無處可去了。陳南鶴直接把她帶回了家。

陳南鶴把她送到家后，接到工作上的一個電話，說要緊急去公司處理點事情離開了。

左穎把行李放在門口，光著腳走近那個工業風裝修的房子，北京初春還是挺冷的，又停了集中供暖，左穎在家都要點著電褥子睡覺，可陳南鶴的地板是暖烘烘的。

她站在偌大的客廳中央，手機滑落在地上，咚地一聲，居然有回音。環顧一圈，這是她來到北京后見過的最大的房子。走到落地窗前，視野明亮，清晰地看到北京三環的地標建筑，如果天氣更好一點，左穎想，還可以看得更遠。

有生以來，左穎首次有一種脫胎換骨的錯覺，從她走進這間屋子起，她決定把過去的人生都拋在腦后。

哪怕費盡心機去爭去搶去騙，她也要竭盡所能站得更高，住得更暖，以及跑得更遠。

左穎給陳南鶴發了個信息：【晚上能回來吃飯嗎？給你做豬肝湯。】

陳南鶴回：【好，辛苦你了。】

那是左穎第三次做豬肝湯，她把它當成一個事關生死的大任務，做了充足的準備，可最終還是演變成一場災難。

左穎料到不會一次成功，所以買了足夠多的食材，前兩次她覺得切片切的不夠美觀放棄了，但源于對豬肝本能的厭惡她怎么也切不好，勉強湊出一盤薄厚均勻的，腌制好了后，下鍋又成了問題。也不知怎么，幾次都沒掌握好火候，不是太嫩就是太老。陳南鶴發信息告訴她還有十分鐘到家時，左穎的竈臺還是一團糟。

最后，在陳南鶴進門前幾秒，她胡亂在沸騰的鍋裏添了一些蔬菜進去，盛出來，看起來確實是一鍋蔬菜豬肝湯。

陳南鶴聞著味道過來看了一眼：“好香，聞起來就好喝，我先洗個手。”

左穎在湯裏撒上蔥花，端著湯碗走向客廳，陳南鶴已經坐在餐桌前了。就在那個時候，左穎突然想起她沒有放胡椒粉，豬肝腥味較重，全靠胡椒粉壓制，這么重要的調料她居然大意忘了。她對這碗湯本來就沒什么信心，如果再缺了胡椒粉，就是災難。

離餐桌還有幾步遠時，左穎做了一個決定，她堅決不能讓陳南鶴喝到這碗糟糕的湯，不能讓陳南鶴知道她根本不擅長做他最喜歡的菜。于是，倉促間，左穎腳下一滑，手上一個不穩，滾燙的湯眼看著朝著自己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