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中的人如果就在附近,而且沒有要緊事務,就都得到場。按照慣常的習俗,任何一個被閃電擊中而當場死亡的人不可以葬在家里,必須把尸體移到遠處,埋在森林里的小河旁。在墓地要擺上所有的鍋碗瓢盆和屬于死者的其他生活用具,而且在他被雷電擊倒處的茅屋(現(xiàn)在當然已是冒煙的廢墟)門口擺放幾把鋤頭,作為供品,它們在那里要放好幾天。有意思的是,這里就像歐洲舊時的某些迷信一樣,都把類似行為的效驗歸結(jié)為鈴聲和活水?!?
看來,特索人是不可能從傳教士那里學到這些習俗的,所以我們也許要把不可分享的榮譽送給他們,以表彰他們自己發(fā)明了這種習俗,用鈴聲祛除暴風雨惡鬼,并且在遭其蹂躪的地方及其受害人的墓地擺上鍋碗瓢盆和鋤頭以安撫惡鬼。中國民間在與雷電的惡果作斗爭時也訴諸敲銅鑼,它們的實際效果可以看作與鐘或鈴相同。然而他們這樣做的具體境遇是獨特的。假如一個人遭到天花危害,而且已經(jīng)發(fā)出膿包,但還沒有滿七天,不管何時打雷,都要派家里的某個成員去敲響早就準備好以應付緊急情況的鑼或鼓。敲鑼鼓人有一個助手,也是該家庭成員,后者的任務是當雷聲暫時停止時通知前者,因為敲鑼鼓人自己把鑼鼓敲得震天響,已經(jīng)分辨不出雷聲的轟鳴和鑼鼓的聲音。我們得知,敲鑼打鼓的目的是防止天花膿包破裂或潰瘍。但是中國民間對采用敲鑼打鼓的方法能夠收到預期效果的解釋,并不能使人信服。根據(jù)歐洲的類似理論,我們可以推測,起初人們認為天花膿包的潰破應該是霹靂惡魔引起的,而霹靂惡魔是可以通過猛力敲鑼或擊鼓來趕跑的。
雖然未開化民族看來完全有能力自己想出用響亮的聲音來嚇跑惡魔的計策,然而有證據(jù)表明,他們也準備從歐洲人那里借用可能達到同樣目的的任何習俗。兩位在英屬幾內(nèi)亞的莫爾茲比港活動的傳教士,報告了這種借用的一個實例。他們說:“在暴風雨期的一天夜里,我們聽見村子里響起一種可怕的聲音;當?shù)厝思娂娗脫羲麄兊墓牟^力呼喊,目的是趕跑雷暴惡魔。當鼓聲和吶喊聲將近停息時,風暴也已經(jīng)過去,村民們都感到非常滿意。在一個安息日的夜里,他們用類似方法來驅(qū)逐已經(jīng)導致幾個當?shù)厝怂劳龅闹虏⊙А.斀烫玫溺姷谝淮问褂玫臅r候,當?shù)厝烁兄x勞斯先生——如他們所斷言的,是他趕走了許許多多游蕩在叢林里的幽靈。當傳教團駐地的一只漂亮家犬吠叫的時候(當?shù)氐囊肮肥遣粫械模?,他們同樣顯得興高采烈,因為他們確信,所有的幽靈現(xiàn)在都會被迫退回到密林里。不幸的是,幽靈很快習慣了鐘聲和狗吠聲。于是年輕人必須重新出來巡夜,他們經(jīng)常害怕地隱蔽在樹木和灌木后面,全副武裝,帶上弓箭,準備射殺這些可惡的幽靈?!币蚨?,莫爾茲比港的土著人完全同意博學的基督教學者約翰·策策斯的觀點,即為了驅(qū)逐邪惡幽靈,沒有比敲擊銅器聲和狗吠聲更有效的了。
亞利桑那的有些普韋布洛印第安人,用鐘和鈴鐺的聲音來驅(qū)除女巫。
他們可能從舊時的西班牙傳教士那里借用了這個習俗,因為在歐洲人到來之前,美洲的土著民并不知道使用金屬(金銀除外),當然也不會鑄造鐘和鈴。一位美國官員描繪了他在摩基人的一個村子見到的除妖儀式場景,該村像許多普韋布洛人的村子一樣位于高原頂上,俯視著下面山谷里肥沃的田地:“摩基人心底里相信女巫和巫術(shù),他們想象在周圍的空氣中隱藏著邪惡的幽靈。那些居住在奧雷別附近的居民,用大聲唱贊美歌和敲鐘來驅(qū)除邪惡力量。1874年秋天,我和克魯克將軍一起來到那個偏僻和幾乎無人知曉的地方,正好有幸親眼目睹了這種奇怪的巫術(shù)方式。全村的人好像都集合起來了,隨著一聲大喊和對唱贊美歌或相互應答的音樂聲,再加上洪亮的鐘聲,人們排成一列縱隊,快速前行,沿小路從危崖頂上下來,到下面的桃園里。儀式參加者(其中有些最重要的角色由女性擔任)邊走邊跳地繞過果園邊上,在轉(zhuǎn)彎處停留一會兒,他們在整個過程中一直高聲唱歌,并竭盡全力敲響鐘聲。隨著頭領發(fā)出的一聲信號,他們紛紛奔向桃樹林。過了至少一個小時,最后,壓彎樹枝的美味的桃子都被女人和孩子摘下來,運到了山上的村子里?!比藗儑覉@跳舞、大聲唱響贊美歌、把鐘聲敲得震天響,其目的無疑是想趕走女巫,因為人們想像她們一定躲藏在桃樹的樹枝間貪婪地品嘗美味的果實。
無論如何,用敲響鐘、鈴和鑼來驅(qū)邪的做法是許多民族都熟悉的,他們無須從信仰基督教的歐洲民族那里借用其工具和用法。在中國民間,“產(chǎn)生驅(qū)邪聲響的工具主要是銅鑼。這種著名的圓形銅盤實際上是中國的一個特色,它的聲音每天響徹在這個國家里。特別在夏季,當死亡率提高時就要加強驅(qū)鬼活動。人們碰響銅鐃鈸,擂響木頭和皮做的鼓,以加強銅鑼的實際效果。經(jīng)常會見到幾個男人甚至女人在敲鑼、鐃鈸和鼓,而且要持續(xù)幾個小時。鄰近居民不會提出反對意見,也不會抱怨擾亂了他們夜間休息。而且,這種原始音樂要么一定很適合中國人的耳朵,要么就把這種奏樂當作一件值得稱贊的工作,是內(nèi)心里裝著個人和公共福利和健康的樂善好施者所做的免費演出,因而抱著感激的心情去聽”。在中國南方,這些莊重而公開的驅(qū)鬼儀式主要在夏季炎熱時舉行,此時霍亂流行,人們普遍把它的危害歸咎為游蕩在空氣中的看不見的惡鬼蓄意害人。儀式的目的是把這些有害的東西從建筑物和家里驅(qū)逐出去。整個過程由專門小組安排,而經(jīng)費是認捐的,當?shù)毓賳T通常帶頭捐出相當多的錢款。驅(qū)鬼儀式實際上由一批男人和孩子執(zhí)行。他們沿街游行并認真地敲打街道邊沿,發(fā)出可怕的聲音,同時用劍和斧子去攻擊看不見的敵人,并用打鑼、敲鐘、燃放爆竹、發(fā)射長槍和短槍,意在把它們打得暈頭轉(zhuǎn)向。
在安南,為別人驅(qū)除家中病魔的人,要彈響琵琶并拉動一串系在他大腳趾上的銅鈴鐺,與此同時,他的幾個助手在一旁伴奏,彈撥弦樂器和打鼓。無論如何,聽到鈴聲的人都認為它是掛在一只動物脖子上的小鈴鐺發(fā)出的,而神正騎著那動物匆忙趕去幫助儀式的主要操辦人。鐘和鈴在緬甸的宗教禮儀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每一座大寶塔都有幾十只鈴,人民看來非常喜歡它們發(fā)出的洪亮美妙的音樂。據(jù)說現(xiàn)在鐘聲和鈴聲的作用與其說是祛除惡鬼,不如說是在向守護神們昭示:對佛陀的贊美歌唱響了;因此,在禮儀結(jié)束時,信徒就用三聲響亮的鐘聲宣布完成了自己的宗教責任。但我們可以設想這是一種事后解釋。一種比較高級的宗教借助它來為自己辯護,并把原始舊禮儀的遺跡神圣化,這些禮儀在創(chuàng)立之初可并沒有那么精致和高尚的目的。歐洲教堂的鐘聲以其特有的柔和美妙組合打動了那么多的善男信女的心,敲鐘起初很可能也是為了把惡魔從祈禱者的家里驅(qū)除出去,后來才僅僅作為具有召喚信徒們前來神圣之地祈禱的一種簡單方法。
然而,在亞洲一些未開化民族中,鐘和鈴純粹用來做祓除惡鬼之用,這種習俗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在靠近阿薩姆地區(qū)北部邊境的一個名為米切米的藏族部落里,有一種夜間葬禮,祭司用虎牙、彩色羽毛、鈴鐺和各種貝殼,把自己打扮得有點古里古怪,跳起蠻荒的驅(qū)鬼舞,隨著他的動作,身上的鈴鐺和貝殼就發(fā)出叮當聲和嚓嚓聲。在喜馬拉雅山脈中部的基蘭提部落中,人們把死者埋葬在山頂上,“祭司必須參加葬禮,當他陪伴尸體到達墓地時,一路上他不時用木棍敲擊銅器,祈求神靈保佑死者靈魂安寧,希望它路途平安,與先他而去的靈魂和睦相處”。這種在葬禮上,敲擊銅器的做法想來是有意圖的,要么是催促死者的靈魂快點離開,去他應該去的地方,要么是驅(qū)趕可能騷擾死者靈魂的惡魔。在古希臘羅馬時代,當斯巴達國王去世的時候,女人們通常走到城市的各個街頭敲擊水壺水罐,其用意可能就是這兩種意圖中的一種。
在中非卡維隆多地區(qū)的班圖族部落里,當一個女人與丈夫分手時,她會回到自己的族人那里,可是她認為自己有責任在丈夫去世時到他的村里去為他戴孝。為此,“她把一個牛鈴鐺系在自己背后的腰部,喚來自己的朋友,邊跑邊跳地到死者的村子里去,于是一路上鈴鐺就發(fā)出憂郁的叮當聲”。在這里,鈴聲可能再次意味著想與丈夫的靈魂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或者可能是想提醒他注意,他的妻子在盡心盡職地為他的死致哀。在荷屬婆羅洲的東南地區(qū),達雅克人通常白天夜里敲鑼,要一直敲到死者的遺體搬出家門為止。這憂傷的音樂從垂死者一停止呼吸就開始響起。四面鑼以不同的聲音奏出這種曲調(diào),它們有規(guī)律地大約每隔兩秒鐘交替響起。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一天連一天,曲調(diào)始終不變;人們說,世界上沒有任何聲音,甚至歐洲天主教堂的喪鐘聲,能夠比這種單調(diào)并漸漸彌散在婆羅洲寬闊河面上的肅穆的出喪鑼聲,更怪異和更能打動聽眾的心弦了。
雖然我們沒能得知婆羅洲的這一地區(qū)的達雅克人為什么要在人死后連續(xù)不斷地敲鑼,但我們可以判斷其意圖是想嚇退惡魔,而并非僅僅向遠處的朋友報喪。因為假如動機僅僅是向鄰近地區(qū)傳遞死訊,為什么直到尸體搬出家門為止,鑼聲要白天黑夜持續(xù)敲響那么長的時間?另一方面,我們知道,在婆羅洲敲擊金屬器具的聲音有時候是特意為了驅(qū)趕惡魔。
在北婆羅洲的一個英國旅行者描繪了他有一次投宿在杜松人的一間大屋子里,那里住著大約一百個男人和他們的家屬:“每當夜晚來臨,他們就在金屬手鼓上敲打出一種奇怪的音樂。其中分明含有神秘的韻律和調(diào)子,而當我詢問這是否在ain?ain(鬧著玩)時,他們說不,是一個人生病了,他們必須徹夜奏樂,以趕走惡鬼?!逼浯?,北婆羅洲的杜松人每年一次莊重地從他們的村子里驅(qū)逐所有的惡鬼,在驅(qū)鬼時要敲鑼和鳴鐘(鈴),催促惡鬼趕快離開。當男人們敲鑼打鼓時,女人則走過一家又一家,敲擊手里的銅板,讓手腕上系著的一串串小鈴發(fā)出叮當?shù)捻懧?,并合著銅板聲和鈴聲的節(jié)拍跳舞、唱歌。把惡鬼趕出家門以后,女人們繼續(xù)追趕或引導它們來到河邊,那里已經(jīng)停了一只筏子,準備護送它們到村子所在地的外面去。筏子上裝飾著用西米椰子樹葉做的男人、女人、孩子、各種動物和飛禽的模型,為了讓筏子更有吸引力,還把吃的、穿的和鍋碗瓢盆放在上面。等到所有的鬼魂都上了筏子,系在樁柱上的纜繩就松開了,小船順著河水漂走了,直到它拐過最遠的河灣并消失在森林里。這樣,惡鬼就如人們天真地希望的,踏上了漫長的旅途,不再回來了。
于格·洛爵士1845年巡訪過位于賽博諾山上的一個達雅克人村莊,他作為當?shù)貜奈匆娺^的第一個歐洲人參加了許多儀式。這個英國人寬厚地參與了向太陽、月亮和沙澇越的王公(rajha)的祈禱,以求得稻米豐收、豬崽多多、女人有福生育男孩。他接著強調(diào)說,通過向天上拋撒一把把黃米表達的這些祈求,其目的可能是想引起這三位神靈注意他們的崇拜者所提出的卑微要求。參加完這些在住宅前的公共場所舉行的這些教誨性祈禱以后,于格爵士回到回廊,用他的話來說,村子的頭領在那里“把一只獵鷹鈴鐺系在我的右手腕上,同時給我另一只鈴鐺,要求我把它戴在他右手的同一個關節(jié)處。然后,懸掛在回廊一端椽子上的鑼和鼓就喧鬧地敲響了,頭領把另一只小鈴鐺系在我的右手上;這一次,在場的所有老人都照他的樣子做,每個人還對我講幾句話,或者不如說是咕咕噥噥地自言自語一番,但我無法明白其含義。每一個進來的人都隨身帶幾根盛滿飯的竹筒;每一個進來的人都給我加上一個鈴鐺,結(jié)果多得有點不方便了,于是我就像很喜歡的樣子請求其余人,只要不影響儀式,就請把鈴鐺系在我的左手腕上。因此隨后進來的人就按照我特別要求的那樣去做了”。雖然于格·洛爵士沒有解釋,很可能也不知道,給尊貴的客人系上鈴鐺有什么意義,但我們可以推斷其中包含著一種嚇退惡鬼的善良意圖。
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