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哥兒，你不讀書，真是盡鬧笑話。你以為閻羅殿是你家開的，你想用油鍋炸就能炸？我同你說，前些時候我才和龍虎山張?zhí)鞄煆堅(jiān)×倪^此事，他跟我說，這人死后下了地府，都是要經(jīng)過十殿閻王審判的。在生死簿上，看看你生前到底是做善事多，還是做惡事多。為什么有十八層地獄？就是因?yàn)樽鲪涸蕉嗟模驮酵屡拧Ｔ酵旅妫驮绞菒汗恚€有刀山火海油鍋和拔舌地獄。哪有讓你做主的余地？你果真讓秦氏生殉了，必要大損陰德，你死了后，不下油鍋炸一遭，那都沒天理王法了。還得牽累到我……”

賈薔笑呵呵說完，見賈蓉眼露恐懼，又寬慰道：“不過你也別太害怕，咱們祖上畢竟還有些功德的，雖然到了你這輩已經(jīng)很少了，又讓賈珍禍禍去了大半，可免些刑罰還是可以的。等你下去了后，我再讓人用你的名義多做些好事，說不得在下面你還能一邊享福受用，一邊看賈珍在油鍋里炸。不過我提前說好，這些功德是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給你攢的，你要是敢分給賈珍，那兄弟就真的沒法做了。以后你也別想再得！”

賈蓉聞言，立馬咬牙罵道：“我分他個錘子！個球囊的老畜生，合該下油鍋！”

“誒~~”

賈薔滿意笑道：“這就對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只拿他當(dāng)親老子敬著，可他何曾拿你當(dāng)親兒子待過？”

賈蓉聽了，還是覺得憋屈，又覺得腦袋里愈發(fā)昏沉，自知時間不多了，他瞪著賈薔道：“雖不生殉，那就讓這賤人去廟里，給我跪一輩子經(jīng)，這總行了罷？”

所謂跪經(jīng)，就是做佛事時跟著跪拜，一般來說，也就是半個來時辰的事。

可賈蓉讓秦可卿跪一輩子，這就不能用一個“狠”來形容了。

這是要生生跪死她……

賈薔知道，再想好言好語的送這位原寧國傳人上路，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嘆息一聲道：“蓉哥兒，你若是發(fā)狠，讓我將賈珍挫骨揚(yáng)灰，都不是難事。可你讓我苛勒無辜，實(shí)在難以從命。我從來都是有怨報(bào)怨，有仇報(bào)仇。賈珍死了，大奶奶和你都安然無恙，如今我也無法牽連到嫂嫂身上……”

“呸！”

不等賈薔說完，賈蓉就一口啐出，哭嚎著大罵道：“薔哥兒，我就知道，你這球攮的下流種子就等我死后好肏這小瀅婦！你原就不是甚么好東西，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沒離府前，就整日盯著這瀅婦的腚看……”

這一番話，饒是賈薔非原身，也覺得尷尬起來，面皮發(fā)燙。

至于可卿，更是面色羞愧的幾無地自容。

尤氏和門外的尤二姐、尤三姐也都面色古怪起來，卻是將信將疑。

既覺得有道理，不然賈薔憑甚么幾次三番的幫秦可卿？

但又覺得，似乎沒甚么道理。

賈珍死了那么久，里里外外的下人也都換成了賈薔的人。

這座國公府早就成了賈薔一手遮天的天下！

賈薔若果真存了這種心思，還能忍到今天？

尤氏姊妹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有了私情的人，斷不是賈薔和可卿這樣的狀態(tài)。

畢竟，眼神是瞞不過人的……

果然，賈薔沉聲否認(rèn)道：“都快死了的人，還胡扯！我果真存了見不得人的心思，這會兒還能是清清白白的？真如此，你也活不到今日。你再胡思亂想，以后你還想不想有人給你供香火了？”

這話倒是威脅到了賈蓉，他真不愿做孤魂野鬼，不敢徹底得罪死賈薔。

不過，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憋屈。

因?yàn)樗约褐溃粋€字的謊言都沒說。

打他成親時，賈薔看秦氏的眼神就不對，連秦氏那個賤人也感覺出來了，不然后面怎么常躲著賈薔？

賈珍也是隱隱看出了些苗頭，才張羅著要讓賈薔搬出府去另過。只可惜，還未成行，就出了事……

過去屈辱憋悶的日子，如轉(zhuǎn)畫輪一樣，不斷的在賈蓉腦中旋轉(zhuǎn)，一幕一幕，高興的日子實(shí)沒多少，尤其是長大后，那種被作踐的屈辱，讓他生不如死。

沒想到，賈珍死了后，這種日子，還沒結(jié)束……

他早就知道，秦氏就是個害人精，就是個禍水！

他雙目出神的仰望著架子床頂，喃喃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就知道……”

過了會兒，這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賈薔站起身上前兩步，就看到賈蓉原本快要閉上的眼睛忽然睜開，眼白多于眼黑，眼珠子還往上翻，看著有些駭人。

他看著賈薔詭異陰森一笑后，道了最后一言：“好兄弟，你早晚，也要死，我在下面等著你。”

說罷，眼睛上翻，眼睛里皆是布著血絲的白眼。

模樣，實(shí)在驚悚。

讓本該立刻哭出聲的尤氏和可卿，嚇的居然哭不出來。

賈薔上前，輕輕拈起被角，將賈蓉的臉遮住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回過神就想哭的尤氏和秦氏，淡淡道：“沒必要哭。蓉哥兒心里恨太多，心性都扭曲了，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煎熬的解脫。蓉哥兒的事也告訴大家，心里不要有太多的恨，否則，未必能害人，卻一定會害己。”頓了頓，又道：“國喪期間，就不大肆操辦了。明天讓人送去家廟，請些和尚道士多念幾天經(jīng)，讓族人去祭奠祭奠就埋了罷。人死如燈滅，便是將來我死了，也一般如此。沒了的就沒了，活著的繼續(xù)好好活下去。日后，你們該怎么過就怎么過。東府人丁太少，沒甚意趣，你們可多往西府老太太和二嬸嬸那邊去坐坐。”

尤氏這才又落下淚來，感激不盡道：“薔哥兒，若沒你，我們這樣的寡婦，又哪有甚么活路？”

賈薔搖搖頭道：“不必如此，去歇息罷。”

尤氏不知想到了甚么，眼中閃過一抹古怪，應(yīng)下后出了門急急離去。

見她如此，賈薔微微皺起眉頭，又聽到身邊的抽泣聲，轉(zhuǎn)頭看去，就見可卿滿面淚容，凄凄然的輕輕屈膝福下，喚了聲：“叔叔啊……”

其身如幽，如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