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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酒暖爐烈（1 / 2）

五十、酒暖爐烈

暮色將暝時，劈啪不絕的爆竹聲自云中城市坊巷道的盡頭傳來，摻雜在小酒肆喧嚷的話語聲與歡笑聲中。

獨自臨窗而坐的年輕客人將窗牖略微推開了些許，嗅到了寒風(fēng)飛雪中彌散的竹節(jié)爆裂氣味。那氣味卻也并不算刺鼻，反倒是令他恍惚地覺出了幾分獨屬于異鄉(xiāng)的別樣溫暖。

他所在的小桌之上規(guī)整地擺放著幾碟小菜并一副繪著新綠逢春花樣的白瓷煎茶器具，而一旁的風(fēng)爐之上已隱有沸水咕嘟。

客人在沸水中加了些鹽，一面將茶餅在火上細(xì)細(xì)地炙烤翻動著，一面?zhèn)饶窟b望著雪中的長街。

到得此時，云中的街市之間已是行人稀落，爆竹煙花的赤紅碎屑于瑩瑩白雪間被寒風(fēng)吹得翻飛，撞上了府邸門戶前翩轉(zhuǎn)搖曳的牡丹紋紅燈籠。偶有紋飾華美的香車寶馬絕塵而過，檐角銅鈴叮當(dāng)輕響如金玉相擊，而轆轆的車輪一路將青石長街上的瑩白冰雪碾作塵泥。

今日城中的百姓與豪族皆是縮在宅中烤火炙肉，等待著鐘鼓樓敲響新歲的第一聲鐘鳴。市集上的酒樓茶肆大多也已閉門謝客，只有這一間低矮整潔的小酒肆裏仍舊坐滿了因風(fēng)雪被阻于此地的行腳商與異鄉(xiāng)人。

年輕的客人正略微出神地遠(yuǎn)眺著街景，卻不防酒肆之中忽地便是歡笑聲迭起。他循聲轉(zhuǎn)過臉來，原是圍坐于正中圓桌前的幾名商人與周遭酒客聊至歡暢處，慷慨解囊地為酒肆的每一名客人叫了一壺屠蘇酒。

于是這些異鄉(xiāng)的來客們也歡笑起來，將酒肆中熱烈的氣氛推得更為沸騰。吟游的老匠人取過了隨身的竹篪輕快地吹奏著，自南方而來的絲綢小商販取出幾匹艷紅的綢子，而百戲班的女伶?zhèn)兣霞t綢，于酒肆中即興地踏歌旋舞。

異鄉(xiāng)人們在熱烈的酒氣與歌舞中各自沈醉，其間又有生性粗獷的幾人索性唱起了天南海北的鄉(xiāng)音歌謠。

一時之間，酒肆內(nèi)人聲鼎沸，年輕的客人將那炙烤得清香四溢的茶餅置入瓷碗中，亦是在這滿堂歡愉中輕輕地笑了笑，似是欣慰又似有悵然。

酒肆的掌柜雖不知此人名姓，卻也與這位時常來此煎茶品菜甚或鳴弦作歌的風(fēng)雅公子頗為相熟。他見得此景，索性走上前來，笑道：“今日公子可還有興致？小店的那一面琵琶還為您留著呢。”

年輕的客人便也頷首，那一雙桃花眼中是滿滿的笑意：“店家知我。”

“好嘞，您稍待。”

掌柜應(yīng)聲而去。也正是在此時，酒肆的簾櫳微微一動，一身織錦勁裝的秦鏡輕手輕腳地步入酒肆之中。屋內(nèi)眾人正歡飲著，只有零星幾人向此處略略掃視了一眼。他四顧一番，隨即沿墻邊快步行至那獨坐的年輕客人桌前，低聲笑道：“果然，我一早便猜到玄章會在此處。”

孟瑯書正將那茶餅趁熱包入紙袋以茶碾小心地輕敲碾碎，聽得秦鏡的笑語，亦是頓了頓手中的動作，抬眼笑道：“看來軍營那邊一切安穩(wěn)？”

“正是，據(jù)斥候回報，前幾日北上意欲偷襲的羯人，今日暫且逃回了上黨郡武鄉(xiāng)縣——玄章所料不錯，云中想必也可因此安穩(wěn)些時日。”秦鏡略微壓了壓聲線，解釋道，“既然北面暫無更多消息，這幾日守軍又是依照先前的安排著意防備東南方上黨郡的羯人，我自然也得以偷閑片刻了。”

“怎么，還怕我因此而扣了你的功績與俸祿么？大事上鑒明向來心細(xì)，不會有失，這一點我是了解的。”孟瑯書這樣說笑著，已將碾碎的茶末以茶羅仔細(xì)篩過盛放于一旁，“既已來了，不妨與我一同品茶？”

此刻爐上茶鍑裏煮著的泉水已是二沸，孟瑯書層出一水備用，取了些許茶末投下煎煮，又以竹夾環(huán)攪中心。

秦鏡饒有興味地觀察了許久，見茶水已然煮上，方才出聲笑道：“此等精巧的煎茶手藝我可不擅長，只怕唯有在此坐享其成了。”

“這倒是無妨。”孟瑯書頷首，忽又問道，“崇之今日難道不曾有空閑？”

“雁門郡始終未有音訊，崇之總認(rèn)為其中有異，故而去風(fēng)氏的商會打探消息了——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他思慮過甚。”

“這樣啊……”

不消片刻，爐上泉水再次沸騰翻滾。孟瑯書以先前層出備用的水倒回茶鍑，茶湯上立時便漸有沫花浮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