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那氐羌頭目目眥欲裂地攥緊了釘入喉頭的斷刃，還不及將它拔出，便在四肢的一陣痙攣之中，仰面倒了下去。
“叮”。
尸體手中棱刺狀的武器倏忽墜地，清脆的聲線湮沒于周遭紛亂的兵戈聲中。
——
懸瓠城西的戰(zhàn)事直至深夜仍未有止歇之象，當(dāng)謝長纓重新走上城墻馬道時，依舊可見城外樓車上的火星流矢次第劃過沈凝的夜空，嗖嗖釘上城頭的雉堞與木盾。她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城內(nèi)初具規(guī)模的女墻，便收起了白日裏自氐羌頭目尸體上取下的棱刺狀武器，轉(zhuǎn)身步入了門樓之中。
“陳長史，城中的女墻工事約摸明日便可投入使用，有潛伏于城中的氐羌蠻人意欲偷襲，如今也已被盡數(shù)斬殺。我方才觀西城墻尚無明顯破損，想來近幾日皆不必?fù)?dān)憂城破。”她一五一十地向陳卻匯報過女墻修筑之事，末了又道，“不過，晚輩尚有一問。”
陳卻亦是聞聲看了過來，頷首微笑：“謝公子但說無妨。”
“陳長史似乎并非是首次與氐羌交手，卻不知此前交戰(zhàn)時，他們的攻勢持續(xù)了多久？”
“約摸有近半月。”
謝長纓不免訝異：“竟然這么久么……看來是晚輩低估了懸瓠的重要性。”
陳卻默然片刻，捋著長髯極目遠眺著城外火光熠熠的戰(zhàn)局：“今時畢竟已不同于往日了啊……何況巴蜀也終不過偏安之地。謝公子放心，他們雖有久戰(zhàn)之心，卻未必有久戰(zhàn)之力。待到秣陵出兵馳援，局勢便可有所好轉(zhuǎn)。屆時我自可以寧王妃長兄的身份向?qū)幫醯钕滦迺]諸位入秣陵商討北伐之事，也算作是貿(mào)然邀請諸位協(xié)助守城的賠禮。”
“如此，多謝陳長史了。”言談之間，謝長纓抬眸遙瞰著城外的戰(zhàn)局，忽而側(cè)身拱手，肅然道，“叛軍有意隳城，只怕少不得需在雉堞之間短兵相接了——晚輩自不可再次袖手，請陳長史允晚輩去與謝氏部曲一同殺敵。”
“謝公子本非汝南郡屬官，不必拘禮。”陳卻說著，亦是倏忽取過了一旁架上的環(huán)首刀，笑道，“且，本官既代行汝南郡事，此刻也絕不會作壁上觀——謝公子不妨稍待，本官換上甲胄與你同去。”
謝長纓聞言，便也頗有幾分爽快地長揖應(yīng)和道：“陳長史高義。”
二人披堅執(zhí)銳趨步走下門樓、行至雉堞前時，那聲勢浩大的氐羌叛軍正以金鐵作鉤鎖置于沖車之上，在一片震天動地的喊殺聲與輪輻聲中，隆隆地向著懸瓠城墻直沖而來。及至近前，沖車之上的叛軍覆又拋出鉤鎖，直取城頭雉堞，意欲以此毀壞城防工事。
城頭雉堞之間嚴(yán)陣以待的守軍自是乘勢轉(zhuǎn)動轆轤，以連弩車與藉車齊發(fā)萬箭，直取城下操縱渠沖大車的叛軍。霎時間便有數(shù)十叛軍中箭仆倒，滾入壕溝之中，而空缺的沖車四周卻旋即又有叛軍快步上前補上闕漏。
彼時殘月黯淡、星河懸天。城上城下皆是各色旌旗獵獵翻卷，其間又有箭矢飛石起落如急電流星，一派火光炫目、鼓聲震耳的景況。
那一道道燃著火光的箭矢嗖嗖地釘上雉堞，甚或有強勁者擦過門樓的邊沿，無聲地沒入城內(nèi)高低錯落的屋頂。
——
不遠處西城墻的激戰(zhàn)聲清晰地縈于蘇敬則耳畔。他卻仍舊是未改鎮(zhèn)靜從容的神色，以素來有條不紊的溫和話語一一問過了城西府庫之中的諸般情況，覆又請隨行的屬官代為記錄入冊。
待得屬官記錄已畢，他方才微笑著向一行府庫官吏長揖行禮：“我等這便告辭了，今夜叨擾之處，還請諸位海涵。”
而府庫官吏之中的為首者見他們一行人意欲離開，便急急上前一步，作揖道：“蘇公子暫且留步，先前支往西城墻的物資也須由下官親自錄入卷宗，不妨同行。”
“既有公事在身，自然并無不可。”蘇敬則亦是側(cè)身笑了笑，“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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