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朋友家的。
他開著車,眼睛卻只是機械地盯著路況。腦子像被什么蠱惑似的,陷入迷障里走不出來。
在一個急剎車之后,陸衍才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對,打了電話讓司機過來,然后下車靠在路邊抽煙。
陸衍一直有著極強大的自控能力,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該露出什么表情,他都能計算得分毫不差。幾乎沒有什么事能影響到他既有的計劃。
可他卻忘了,有時候太過理智就顯得無情。
人有七情六欲、悲歡離合,能把什么都計算得妥妥帖帖的,不是人,是機器。
現在的陸衍雖然頹唐,卻多了幾分人樣。
他一根一根地抽著煙,腦海里盤旋的皆是溫庭言。
有時候想起他們從前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有時候又在思考前年的6月他是怎樣度過那不堪回首的一夜的。
一幕幕一重重,像被精雕細琢的工筆畫,絲毫畢現。可細看,卻又發現,那一筆一畫,皆是用溫庭言的深情描成的。于是,自己便失了那窺探的資格,只好把回憶收起來安放在某個深處。
冬日的寒風像一個個響亮的巴掌,刮得陸衍幾乎站不住腳。頭頂的路燈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在閃爍幾秒后忽然熄滅。
陸衍的神色在昏暗的街道上看不分明。
等再一次見面,已是這周的周六了。溫家很是熱鬧,除了邱秋,還有他們的對門鄰居——小宋和小宋的妻子小王。陸衍則是這個家庭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邱秋照例要上來懟陸衍幾句,陸衍不吭聲,只沉默地坐著。
溫庭言納悶地轉過頭來看上一眼,卻正對上他深邃的目光,倏地又轉過頭去。
陸衍很安靜。圈圈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不尋常的狀態,好奇地望向他,然后搖搖晃晃地走向他懷里。
陸衍忽的被這個小東西抱住,霎時回過神來,低下頭,卻望見了那雙和溫庭言極為相似的眼睛。他露出一個笑容,抱住他。圈圈又仿佛害羞似的,把頭埋到了他的腿上,半晌,又抬起頭,樂此不疲地同陸衍玩著幼稚的小游戲。
陸衍倒也配合,發出“哇”、“呀”之類的聲音,間或做上幾個鬼臉,逗得圈圈一陣大笑。
快要一周歲的圈圈長得白白嫩嫩的,會晃晃悠悠地走路,會奶聲奶氣地叫爸爸奶奶,喜歡喝奶粉,討厭胡蘿卜。高興的時候會哈哈大笑,眼睛彎成一道月亮。生氣的時候會皺起眉頭,一直盯著你瞧。發呆的時候則是面無表情的,像在思考宇宙奧義。大部分的時間,他都乖得像個小天使,可也有變成小惡魔闖禍的時候,每當那個時候,他都會可憐兮兮地把你望著。陸衍被那么一瞧,是萬萬下不去手教育他的。只有溫庭言會板起臉,打他的小手心。圈圈也很機靈,知道這種時候該向誰求救,可陸衍被溫庭言一瞪,也只好乖乖投降。
這幾個月來,圈圈的每一點成長都讓陸衍覺得彌足珍貴。
育兒專家的課程也一直在繼續著,陸衍從一無所知慢慢變成了一個什么都懂一點什么都會一點的“全能”奶爸。很多時候,他都搶著爭著要給圈圈做些什么。溫庭言無奈,只好站到一邊,看他手忙腳亂地在廚房忙活,最后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又把活接過來,換成陸衍悻悻地站在一旁。
日子平平淡淡,卻勝過過往無數。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討論起圈圈一周歲的生日該怎么過。邱秋嚷嚷著要辦得熱鬧些,一周歲,那也是個要緊的生日。溫庭言在一旁笑笑,沒有說話。陸衍開始思考應該準備什么禮物。
然而,陸衍終究沒能陪著圈圈過上一個生日。原本平靜的生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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