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月修得圓潤的指甲攥入手心，捏得她生疼。心中如水沸騰，早該知道，早該知道。
早該知道季如風(fēng)那樣的商人無利不起早，精明慣了，自己那點利益哪里能打動季如風(fēng)！
薛頌和遠(yuǎn)遠(yuǎn)看見林見月瞬間白了臉，心中一陣惶恐，她向來身子弱，如今嘴唇都白了，可別又急火攻心傷了身體。一時又暗暗懊悔，便是此次遂了她的意又能如何，自己定是能護(hù)住她的！
林見月渾身有些顫抖，用力咬著下唇，親眼見著陛下將碗中的食物送進(jìn)了唇。
滿堂寂靜，沒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知季如風(fēng)這大膽的舉措會不會使陛下震怒，倒是那本尊神探自若，若不是宮宴，說不定此刻都搖起小扇了。
也沒人敢說他御前不敬，畢竟……他是陛下寵臣。
陛下放下銀著，瞇眼品了品，眾人皆凝神屏氣，生怕錯過陛下的每一絲反應(yīng)。還是太后見眾人緊張，這才道：“好皇兒，味道如何倒是說說，莫要讓臣子們著急呢。”
陛下?lián)u頭笑笑，抿嘴似回味般，“好！”
“這是何物？為何與朕從前所食都有不同滋味？”
“回陛下，這碗羹名為番茄牛腩羹，取以最新鮮肥美的牛腹部位加以酸甜開胃的‘番茄’佐之，將牛腩小火燜上幾個時辰，燉至軟爛入味，在加以‘番椒’、‘胡椒’調(diào)味。便成了這樣一碗湯汁濃郁的羹。”季如風(fēng)拱手恭敬回話。
陛下又食一口，這才道：“還是季愛卿會吃！好！”
見大胤最尊貴的男人都叫了兩聲好，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必是不錯。成貴妃笑道：“還是季少卿有心。知道陛下近來食欲不佳，做得此等佳肴，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可品嘗一番？”
上面貴人們一唱一和，早早搭好了臺子只等著眾人看戲。見月若說方才還有不解，事到如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如風(fēng)做了好大的一出戲，讓陛下與太后貴妃三人都能成為他的木偶。又或是陛下自導(dǎo)自演，季如風(fēng)是他手下最好用的戲子，二人共同造就了這樣的一場好戲！
見月心中連連冷笑，陛下富有四海，怎可能連一道牛腩羹都未吃過，貴妃娘娘向來端莊持重，怎會當(dāng)場向臣子討要吃食？
只見季如風(fēng)拍拍手，便有流水般的宮人們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魚貫而入，將菜放到了一位位大臣跟前。見月望著眼前的這一小碗牛腩湯，默默不語。等她抬起頭，正好對上季如風(fēng)帶著笑意的眼神。
看著笑意盈盈，實則深不見底。
林見月懶得去看他，那碗牛腩湯也分毫未動，看著前面的人做戲好生無趣。胡椒價貴，歷來只有皇室之人方可將之以調(diào)料入膳。番椒番茄更是從西域中來，場上眾人位高權(quán)重，可卻也未見這等大場面。
呼延順身邊一須發(fā)皆白卻肌肉健碩的老人站起，正待眾人滿堂歡笑之時，大聲道：“尊敬的大胤皇帝陛下，我等愿與大胤建立邦交，商貿(mào)往來，讓大胤人人都能吃上這等美味。”
陛下笑而不語，揮揮手讓他坐下了。樓蘭盧因與北涼越嵐依對視一眼，轉(zhuǎn)頭繼續(xù)用餐。
林見月在后窺視，一切已了然于胸。匈奴與大胤雖有往來，卻多是民間自發(fā)的商貿(mào)交易。大胤歷代自恃清高，不愿與匈奴這樣茹毛飲血的蠻人交易，只勉強(qiáng)接受了樓蘭的示好。此次匈奴主動給太后賀壽，也正表明了兩國建立聯(lián)系的態(tài)度。
如此看來，今日局面是必然的。非人力可更改，縱使沒有她林見月，陛下也會讓人做一出戲。
用番椒，番茄，不過是因為她那日去找季如風(fēng)便用了這兩個品種，正如要睡覺就遞了枕頭，她以為二人可以合作，季如風(fēng)不會對這樣的暴利無動于衷。當(dāng)日二人商議，后又有往來，沒想到季如風(fēng)不聲不響便將民間生意擺到了臺面上，成了兩國建立貿(mào)易往來的筏子。
林見月深覺自己可笑又可悲，能給兩國交易提供借口，真不知說她這個小女子幸運，還是不幸。
前世她一直不知季如風(fēng)做生意為何永遠(yuǎn)會暢通無阻，見他永遠(yuǎn)成竹在胸，只認(rèn)為此人頗有心計城府，沒想到重活一世竟還是斗不過他！
如此這般想著，對季如風(fēng)的身份也大概有個揣測了。
林家對上季家，無異于——
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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