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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這樣。陛下每回醒來,第一句話總是問二小姐在何處。從前我心中不解,如今我已懂了。曾幾何時,他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一定是她。
是二小姐讓他從孤零零的一個人,漸漸地習慣了有另一個人在身邊護著他陪著他。可那樣的陪伴如今想來,卻是短暫得比得未曾有更殘忍。
陛下你現(xiàn)在還不能起來,你昏睡了好些日子了,就聽白羽一句勸,先容太醫(yī)來診一診吧……我話音未落,他已強撐著下了榻,搖搖欲墜地站起來就要朝外走。
我沒辦法,只好展開大氅將他裹住,扶著他向王后借厝之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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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后悔帶他過去。可我又不能不帶他過去。反正自從那以后,我每次推開王后靈堂的大門,迎接我的都是新一輪更離譜的驚嚇。
我這個心理陰影,簡直有整個不照山那么大……
先是差點把自己封在弱水冰棺裏凍死。刨出來的時候渾身拔涼拔涼的氣兒都快斷了,剛緩過勁兒來就迷迷瞪瞪地爬起來跟小舅子打做一團,我費老大勁才把倆人撕開。我說兩位祖宗也不瞅瞅自己都什么樣了,能不能懂點事兒,能不能老實躺會兒……
完我陛下就躺回冰棺裏去了。
抱著遺體那叫一個死也不肯撒手,誰勸咬誰。
給葉將軍氣得甩手走了,我這叫一個追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剩原地跺腳的份兒。弱水冰冷,我心如焚。
這靈堂連個窗戶都沒有,我扒門縫扒到半夜,直到裏面的人凍到昏昏沈沈沒了反抗能力,才鉆進去把人弄出來。
我守著他的時候不小心瞌睡了,半睡半醒間習慣性地伸手進他被子裏摸摸,覺著湯婆子的熱乎氣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迷糊著挨個扒拉出來正要去換熱水,猛然發(fā)現(xiàn)他眼睛睜著。
陛下你……什么時候醒的?我的瞌睡頓時飛到九霄云外,全身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
可定下神來仔細觀察,卻發(fā)現(xiàn)他神色平靜,全無昨日在靈堂時的癲狂。
什么時辰了?他黯黯垂著眼,啞聲問道。
我看了一眼刻漏:回陛下,剛到卯時。
他默然片刻,輕嘆道:更衣吧。
就這么著,陛下頂著一副五勞七傷的身子,竟然整肅衣冠,如常上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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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著朝臣們雖不敢放聲,但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氣。景京方遇叛軍洗劫,修繕撫恤安置流民諸般事宜迫在眉睫,陛下情緒穩(wěn)定思路正常,并未像他們先前擔憂的那樣為一人而棄一國,這真是天大的幸事。
我站在御座下方,仰見那高坐明堂的少年君王,心中卻越來越不是個滋味。他垂目而坐言談如常,除了臉色蒼白些,表面已看不出什么異樣。但誰又能知那殼子內(nèi)裏已經(jīng)成了什么樣子。
追隨主上、輔佐主上,這是我從小許下的誓言。無論他做什么我都無條件地全力支持他,他想要的,我就想盡一切辦法去幫他實現(xiàn)心愿。
他想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于是我跟隨他殺回故國登上王座。
他想要更強的力量,于是我?guī)ьI(lǐng)月影衛(wèi)兄弟們遍獵妖獸取丹煉藥。
他想要做一個明君,守護好二小姐所愛的山河草木、孤老貧幼,我便提刀跨馬助他平定四海。
可如今王后死在這裏。昔日溫存散盡,這物是人非的王宮已成了傷心地。那么他真的還想要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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