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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沒有耽擱太久，最多不過半日時辰。可路上還是忍不住一個勁兒地向烏鴉探聽情況。

聽說由于主上傷勢太重，未免靈臺被魔氣乘虛而入，師尊他們以衡陽宗秘寶冰晶盞吊住他一縷神識，不教他徹底陷入混沌。

因而接下來的三天三夜裏，他連淺眠都不能。臟腑百骸經(jīng)脈筋骨從破損殆盡至掙扎愈合的一切痛癢異狀，他須得清醒地生生受著。

光是想那么一想，我都要撞墻了。

可當(dāng)我風(fēng)塵仆仆地見到他的時候，他看上去倒是意外地還好。干干凈凈在榻上躺著，除了人蒼白些，其余與尋常閉目養(yǎng)神的樣子并無太大不同。聽見動靜，還睜眼看了看我。

我仍不敢出什么大氣，詢問地望向親自守在一旁的師尊——心中不由得一跳，師尊的神色并不輕松。

小白羽。師尊嘆口氣：他不吃藥怎么辦？

我一楞，發(fā)現(xiàn)旁邊案幾上擱著一盞湯藥，還一口未動過的樣子。

主上不是嬌氣的人，平時也從不怕苦。他不肯喝藥只有一種可能——已經(jīng)疼得犯嘔了。

我再次細看便發(fā)現(xiàn)了端倪。他額頭浮著一層細密汗珠，淺進淺出的氣息裏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分明是在忍痛。

是了，距離從那幾乎要了命的降魔峰上下來也才過了半日，五內(nèi)激蕩合該如雷劈火灼，他不疼才是怪事。

自打從幽冥歸來，我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的最大不同，便是變得異常善于忍痛。越是痛極的時候，面上反而越是不顯。

曾經(jīng)我聽大司祭說過，幽冥川中有善魂亦有惡魂，生人進入其中，一旦意志不堅驚懼示弱，便很容易守不住元神，以至被惡魂吞噬。主上在其間度過了那么多日子，會變成這樣確也不稀奇罷。

我輕手輕腳窩到榻邊，從衣袋裏掏出幾枚熟圓杏子，是方才路過天池邊時聞見清香隨手摘來的。他擺首不要，只就著我的手嗅了嗅，靠著那點清甜氣勉強壓抑住胸中煩惡。

又緩了半晌，他微微張開眼，目光流轉(zhuǎn)向案上藥盞。師尊一見便面露喜色：小白羽，還是你有辦法。

可等我試著把藥餵給他，咽了沒兩匙還是盡數(shù)反了出來。不只是藥，還和著血，他又幾乎動不了，只能靠我托扶著伏身在榻沿，吐得渾身都跟著發(fā)抖。

師尊硬扯過手腕又輸進些靈力，這才漸漸止住。

白羽你離我遠些。他急急開口，喉間一陣陣的痙攣還未平息，聲音低啞。

一切魔類都難耐他的血，可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我輕撫他背脊：師兄我不怕，讓我守著你。

這藥算是吃不成了，只能干熬著。把日頭熬到西，又把燈油熬到干，這受刑后的第一個日夜總算是過去了。

第二日一早，衢掌門前來調(diào)試冰晶盞，并同師尊一道為主上理氣療傷。公冶寂無在一旁護法，直到近午方才收了功。

但凡有過傷筋動骨經(jīng)歷的都清楚，這些傷病治療的過程，往往竟比最初損壞之時更為難捱。主上便是再會忍，到得臨近收功還是從齒縫間洩出了一兩聲悶哼。我在外頭聽得心裏七上八下，扒著門縫往裏偷看，結(jié)果被突然從裏打開的門板拍了個屁墩兒。

公冶一臉錯愕：白羽兄弟，對對對不住，你你沒事吧？

我一手揉屁股一手揉額頭上的包：我沒事我沒事……九旻師兄他……

放心，從昨日起師尊和兆悠師伯已為他調(diào)理過兩場，性命是無礙的。公冶拉我起來：只是剛出了一身汗，見不得風(fēng)。兆悠師伯正幫他施法清理，你等下再進去吧。

說話間衢掌門也從內(nèi)出來，攜上公冶匆匆離開了。

這師徒二人這兩日為了應(yīng)付赤霄宗那幫鬧事的想必沒少頭疼。我?guī)熥鹨恍膿湓谕絻荷砩蠋筒簧厦Γ檎崎T自己又正在為識人不明而懷疑人生，公冶寂無就更不必說了，昭心玉簡那一出過后，估計三觀都裂了。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百忙之中分出神來關(guān)心我主上，我心裏覺得暖得很。當(dāng)初在降魔峰頂激憤之下冒出的陰暗念頭又蔫巴了回去。這仙門裏，也不全是些不辨是非自私自利的壞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