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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盤坐在岸邊，看著公冶寂無小心翼翼地把主上接進水裏，靠穩在池邊卵石上。
主上渾身只裹了一件輕薄浴袍，一入了水便鼓蕩開來，在煙波霧氣中飄飄搖搖地浮沈。
曉風殘月晨昏未明，這溫泉裏就已經有客比我們還早了。我們到的時候，幾只猴子踞在池中靈氣最盛處泡得正酣。我近前交涉，猴子們仰著微醺般的紅臉聽了，慢騰騰地給我們挪了個地兒。
上一次我們三個一起泡溫泉的時候還聊得很高興來著，明明也沒隔著多久，這回竟有了那么點滄海桑田的滋味。
上輩子我跟蕭凜幾乎沒有過什么正面交集，頂多就是我主上設計生擒他的時候，我在一旁遞遞小繩兒……
主上這工夫兀自睡得安穩，徒留公冶和我倆干瞪著猴子各自尷尬。主要是猴子也尷尬。
“呃……這幾天衣不解帶照顧九旻，辛苦你了。”
不愧是大師兄，主動肩負起了尋找話題的緊要任務。
“不辛苦不辛苦。”我趕緊順坡下驢，“其實難得能像這樣安安穩穩地守他幾天，心裏倒是挺踏實的。”
他若有所思看向我：“從前你們在凡間的時候，日子過得開心嗎？……我是說，我自打有了記憶便一直在這仙門之中，從不曾體驗過凡間的生活，就還蠻好奇……蕭凜他們的日子的。”
我一楞。沒想到他三觀裂過一遍之后，在意的點竟會是這。我不由得正色起來。
“師兄小時候在盛國為質，蕭凜和他，一為皇子一為質子，生活自是不同。蕭凜有母親寵愛父親器重，入太學讀圣賢詩書，赴仙門修仙家功法，錦衣玉食，游歷山河，是個有見識受景仰的金枝玉葉……
“而師兄他困在宮墻之內，身邊只有兩個侍女照撫教養，吃穿用度均是拮據之至，甚至一度以麻雀老鼠果腹，莫要說宮中那些權貴，便是太監宮女都能隨意折辱于他。后來景盛之間兵禍漸繁，他在盛王宮中的日子就更是如履薄冰，時時刻刻都可能被人輕易取了性命去。哪怕是后來入贅葉府，葉家人也待他不善，動輒打罵囚禁，克扣吃穿，半年裏沒吃過一頓飽飯，才十幾歲便已有過好幾次重病瀕死的經歷了。”
“這便是九旻的過往？”公冶聽得呆在原地：“蕭凜和澹臺燼明明都是王子，境遇竟會如此天差地別……凡人竟是這樣的嗎……”
我苦笑：“是啊。有人在朱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銹。凡人世間確是如此，哀樂悲歡實難相通。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他一出生便在這仙門之中，有師尊教導同門相伴，不必經歷凡間諸般苦楚。”
他喃喃道：“所以才總是會有那些打打殺殺，輕蔑欺侮、嫉妒仇恨……三界恨苦生生不息，難怪神會殞，魔卻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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