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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師尊和衢掌門的對話他全都聽得見,只是發不出聲音。他拼力挪動手指,攀住師尊的廣袖,哀求似地搖了搖頭。
師尊卻不理會,自顧自目送衢掌門離開后,單手解下腰間的酒葫蘆,一托后腦便灌了主上一口。人被嗆得直咳,不解地望著他。
“這心脈如今既已不堪用,也無妨再填幾個窟窿。為師便趁此機會替你將那神釘拔了,免得你日后還要吃它們的苦。”師尊攤掌遮住主上的雙眼,“莫怕,我這自釀的烈酒有散淤鎮痛之奇效,不會太疼的。”
話音未落,另一手已懸空發力,瞬時間只聽血肉一聲悶響,那六枚滅魂釘已攥在師尊掌中。人的身子一震,偏頭吐凈淤血,氣息當真平順了許多。
“覺得如何?”
主上努力平覆著胸口的起伏,失神地望向那把染血的滅魂釘,久久不能作答。
便是它們,由他自己的眼淚和心動凝成,在本該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狠狠摜入他不設防的胸懷,將他最深的愛意,牢牢釘死在最深的恨裏。
整整五百年,心每跳一次,便痛一次。那一遍遍的痛如同一遍遍的經,響徹他余生的朝夕日夜,午夜夢回讓他想死,幽冥川中又讓他求生,提醒他愛錯了人,恨錯了人,斯世如火宅,宛轉不離心。
它們沒能將他殺死,卻也當真活生生地,蛻去了他一副骨。
如今肉身將死之際,它們終于離他而去。帶著她唯一留給他的羈絆,帶著五百年不得化解的愛恨,離他而去。
便是連它們,都要離去。
主上轉而凝住師尊的面孔,攀在袖上的指頭又無望地緊了緊。
師尊封好神釘收入錦囊,并未交給在旁護法的公冶寂無,而是塞回了主上懷中。這長釘乃是他自己的眼淚所化,成神之后,便是唯一能傷得到他的法器,合該由他自己保管。
并未多做停頓,師尊念動咒訣,隔空將懸在祭壇上空正在向同悲道輸送力量的邪骨召入掌中。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邪骨。它如同一塊隨著滾滾熔巖一并從大地深處噴薄而出的晶石,純粹的黑中蘊藏著灼熱的紅,是濃縮的夜,是凝固的火。
師尊俯首問主上:“九旻,你如今可還會怕它?”
主上再度擺首,淚水從眼角零落,無關邪骨。
師尊釋然一笑:“那便好。這本就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我現在將它還給你,收好它。”
溫和的靈流承托著那一團夜色徐徐推送進胸口,主上閉目領受了。他不能躲。如今他連心搏都全靠師尊的法力維系,彼此性命相依的最后時刻裏,他仍是他最乖巧的小徒弟。
更何況,那本就是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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