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捌

“回去好好做事吧。”

暗藏在這些雅致的亭臺樓閣、重廊覆殿背后，是各方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瓜根。她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眼線。

鈴蘭留下了手帕，要在此個四壁透風(fēng)的地方深究下去并不是一個好辦法，她點到即指。

“不要驚動任何人。幫我找扉間大人過來。”忍者比武士更適合隱秘探查。柱間仍然主要負(fù)責(zé)監(jiān)察鎮(zhèn)守城塞外圍，現(xiàn)在府邸中千手一族的負(fù)責(zé)人就是扉間。鈴蘭對身后的信乃說道。

“等一等……”話音剛落，信乃正欲俯首稱是，她覆又改了口，似是有了更好的想法。

“……那么，奴婢？”

鈴蘭想了想說，“不必去找他了。”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大名府內(nèi)幾乎所有醫(yī)生都輪流集中在了奶奶所居的正院。雕梁畫柱上垂下的昏黃燭光在漏夜中參差明滅，或許不知哪一時即會永世長滅。每日都有絡(luò)繹不絕的貴族親眷，以侍疾的名義來探望奶奶。每個人都有前呼后擁的侍從，和長長的轎輦車隊，混在其中的不知還有多少個伺機而動的式部。

斑那日被天真的侍女甲評價，正是為了增派人手加強防護而來。同盟后的宇智波和千手已為一個整體，新加入進(jìn)來的宇智波家臣在保護大名府的安全期間，依舊由扉間統(tǒng)領(lǐng)。

雖是如此，防止萬中有一，斑還是安排了一個他信任的火核。

傍晚，天邊霞光如火。在大名府進(jìn)入宵禁之前，今日最后一個前來探訪的宗室親族也乘車歸去了。斑離開大名府時，沒有星羅棋布沈厚夜幕早已重重垂下。

他方才走出正門，拐到另一條必經(jīng)的小路上，就見到一座華貴的轎輦，從容的向他迎面駛來。隨從手中昏黃的燈籠上印著威嚴(yán)的蔓長春家紋。走在轎前佩戴長劍的，正是前代大名去世那日，他在寺院見過的，玄正的武士親信。

新村百廢待興，一切從頭開始構(gòu)建凡是需要領(lǐng)導(dǎo)者親準(zhǔn)，同時還要兼顧外防，柱間和斑每日都忙的不可開交，根本不留守在大名府。今天只是過來巡查看看。偏就狹路相逢，如此之巧。

武士揚手示意斑駐足停下，又向靜止的轎中低語了兩句。

之后便聽轎中人和聲說道，“宇智波大人，現(xiàn)下就要回往南賀川了嗎？”上等貴族舉止從來不允許有任何失態(tài)，對方的聲音卻平靜到仿佛早有預(yù)料。

“殿下。”斑并未打算與他周旋寒暄，微一致意便告辭道。“宵禁就快開始了，我留在城中多有不便，暫且先行告退了！”

“那么，就在宵禁前去飲一杯，如何？”男人的聲音帶著貴族的溫雅從容，“難得今日機緣相遇，我正有憂煩事想要與你們?nèi)陶吆煤昧囊涣摹！?

斑沒再推辭他的提議。他們來到一座偏遠(yuǎn)的酒肆，不過夜晚生活的紙醉金迷，從來不會因為偏遠(yuǎn)而冷清。他們所在的是一間清幽的高級茶室，閉合上拉門仍舊依稀可以聽見隔壁助興彈唱的清韻：白玉沈井中，水底深深隱。此玉倘出世，國榮家富強——

玄正是如今公家青年一代中，唯一能讓斑勉強另眼相看的男人。他算是那些酒囊飯袋的世家紈绔子弟，他們之中的一股清流。對于從政且頗有些建樹，或許也是前代大名精心栽培的結(jié)果。

單評起外貌，他俊逸倜儻意氣風(fēng)發(fā)更勝過他的父親。即使沒有身份的光環(huán)也是最耀眼的存在，傾心他的女子不在少數(shù)。不過與公主各美其美，容貌上幾乎找不出共同之處，大概都遺傳了各自母親，兄妹間的相似也就只有舉手投足間的優(yōu)雅。

“近來府中人雜，內(nèi)防已安排妥當(dāng)了嗎？”玄正沒有直接開門見山。雖然來到酒肆，卻都選擇了讓人不會迷醉的清茶。

他憂煩不假，卻絕不是為了天守閣的安危。斑亦沒有說破，“可惜了殿下的茶，宇智波近期才投入人手輔助，殿下若是想要了解這方面的進(jìn)程應(yīng)該要詢問柱間，或是他那個弟弟，都比我更清楚。”

“與千手一族和解，就是你的愿望了嗎？”隔壁房間男男女女的嬉笑聲溢蔓過來。這是繼木之國后，又一個向他遞來的招攬。只是他未像越知大名，以及多數(shù)人那樣對斑突然歸附一個中庸之國的不解。

“和解不等于屈服，不過是換個形式共存而已。”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玄正放下茶盞，不經(jīng)意間便戳破了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他知道他們的過去，“若不是當(dāng)初宇智波大人有心憐惜，手下留情。你心中「那位大人」早已曝尸荒野，于理自然該投桃報李。只不過，夫妻的緣分盡了就是冤家。”

他頓了頓說，“對于背叛過一次的人，你還會天真的相信她嗎？”

他果然是知道內(nèi)情的。斑有意試探他究竟知道多少，“發(fā)生在公主身上的種種不幸都與我息息相關(guān)，殿下不憎恨我嗎？”

“我們之間確實有過齟齬，但是就如你同千手柱間，死守著過去什么都得不到。放棄罄竹難書的仇恨，不正是為了追尋更大的利益嗎？”盡管他狡猾兜了一個圈子，也妥善的藏起了眼中的憤恚。不知為何，似曾相識的凜冽就像他之于扉間，斑就是隱隱有著這種感覺。

玄正的目的不肖明說，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斑說，“不管何人登上這火之國的君主之位，于我而言都毫無區(qū)別。”

“毫無區(qū)別？”問題重新回到了原點，玄正再次笑斑，就像在笑他被蒙在鼓裏的天真。“父親大人尚在時就雇傭宇智波一族多年，比起陌生的千手更為令我熟悉。如若也能成為我的功臣，將來必定是我最看重的心腹。至于你的那位大人，你又怎能安知她不會扶持柱間呢？”

——扶持柱間？

“您在愚弄我嗎？”深謀遠(yuǎn)慮的他，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鈴蘭與柱間確實有共通之處，最多算是君子之交。除柱間之外千手族中都是雞零全碎，她更是舉目無親誰也不認(rèn)得。就算她完全不念舊情，不偏私于自己也沒有理由擁戴柱間。斑對這一點還是十分篤定的——于她，扉間絕無此影響力。

斑想也不想的說，“除非我死，宇智波和千手的功績完全失衡倒還有幾分可能。否則她沒扶持柱間的理由。”

因為室內(nèi)既無藝伎，又無部下侍女的侍奉，茶已經(jīng)冷掉了許久。反正他們都不是為了品茶而來，玄正淺酌了一口，喉中刺骨的清香讓他皺了皺秀氣的俊眉。

“或許”他從杯中抬起眸來，意味不明的道。“她自己就是千手一族的人呢？”

“獻(xiàn)上這樣味道的茶實在太失禮了。”他馬上又未自己添上了茶，說道“就當(dāng)是一個玩笑吧”

隔壁再次傳來女子的細(xì)聲哄笑，讓斑有一瞬間的耳鳴。真該送一句愚蠢給自己，竟然差點落入這樣淺顯的圈套。玄正縱是比越知可靠，也不代表他就不會說謊。

斑從怔忪間回過神來，一味防守可不是他宇智波斑的行事風(fēng)格。貴族向來執(zhí)著于考究，從不會喝冷茶，看來這位公子也快到了黔驢技窮的時候了。

“為何殿下不直接戳穿她呢？”他犀利的問道，“這是比發(fā)動※※政※※變，更快速又萬無一失將她拖下寶座的方法吧？”

“不止是我這個小輩，松川家許多個宗室的叔叔都能臣服她。就算真的有人站出來，恐怕也會被推說成是異黨的陰謀。其他人空口無憑，除非是你，她曾經(jīng)的夫君。你的指認(rèn)，沒有人不會相信。”

在另一種不見血光的戰(zhàn)場上，玄正同樣是個狠厲不輸于他的角色。只是他避重就輕的答案告訴斑，他沒有道出實話，至少沒有道出全部的實話。

見斑閉口不言，玄正又道，“我聽聞忍者之間流傳說，惡鬼見了宇智波大人都要退避三舍。當(dāng)初對待云璃也的確決絕，如今最該果決的時候反卻優(yōu)柔起來。難道你還對她有所留戀嗎？”

“只是立場問題。”斑低頭飲了一口茶，當(dāng)做沒有發(fā)現(xiàn)他無意帶出的溫柔。

玄正談道最實際的問題。“你們?nèi)允腔鹬畤淖用瘢镔Y不會低于現(xiàn)在的數(shù)額。從宇智波與千手同盟這件事看來，我相信你也是一個更看重實際利益的聰明人。我們的立場最是同病相憐。”

斑望著隨著杯中註滿，呈現(xiàn)在扭曲倒影中，他的野心。對于玄正來說，政變上位后仍要鞏固地位，對鈴蘭一黨來說宇智波的加入若是如虎添翼，于他而已就是雪中送炭，宇智波一族在他麾下的確會得到最高的賞識。

斑隨他而舉起杯來，輕輕一撞。

“我相信你這一次會選擇正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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