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壹捌

暗無天日的牢房內，一點一滴的水聲與針刺般的痛苦同步，清晰地落在他的骨骼上。

水花的回聲濺向陰暗綿長的走廊，在它消失的地方混進了一道若有似無的聲息，引起了玄正的警覺。清晨，也或許是早上，送飯的獄卒已經來過了。為了不讓他在受盡酷烈的折磨前死去，每天都有人來送飯和增減衣物，保證他的基本生活。而他們的步調總是松松散散，不是懶洋洋就是怕的顫巍巍的，毫無氣魄。

穩健地步伐漸漸逼近，凌駕于水滴聲之上的凌厲也愈加清朗起來。蔓延而來的暗影，就像來接他去往真正無間的地獄使者。

死神在鐵欄前站定。

“——宇智波？”隨著來者的臉廓逐漸清明，玄正譏笑起來，他仇恨的眼裏閃現出絕處逢生的希翼，仿佛映照著鈴蘭沒有殺死他的敗筆。緊鎖在斑眉間的疑云，將他的笑意激化得更深了。雖然他以王者姿態出現在他面前，但本質上卻和他毫無二致，不過是兩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你終于發現了嗎？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早就提醒過你的！聽說千手柱間已經成為了木葉的領袖！”

大概從獄卒之間的閑言碎語中捕捉到了風聲，初代火影的光輝甚至照耀到了不見天日的地方。只是昔日霞姿月韻的公子，如今已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他的聲音沙啞，干枯。他的頭皮組織已經被絡繹不絕的水滴，日覆一日的沖刷下逐漸脫落，開始侵蝕頭蓋骨。只剩下在絕望中等待著，那滴最終來臨的水珠，將薄如蟬翼的骨片擊碎，穿破顱內組織。

他甚至沒有落井下石的閑情，斑開門見山的問出他多年來，積攢到一起的困惑。“前代大名，也就是你父親，當初究竟為何要置她于死地？還有，你早就知道她會擁護柱間？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

這位殿下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了。“你沒有與我談條件的資格。”斑明明白白說道，“況且，我在公主殿下的遺身前保證過，一定為她報仇雪恥。”

信念依然是斑的底線。

“罷了。”玄正沒有考慮太久，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敗露，他也無需再為自己遮掩。就算無利可獲，總勝過保全仇敵，把她的秘密留進棺材。讓敵人不好過，也是一種報覆，“看在我們同是喪家之犬，惺惺相惜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

狼狽的名號觸碰到了斑的逆鱗，讓他蹙起了眉。

“她自然要擁護柱間，擁護千手一族，就像千手一族同樣竭心盡力的支持她。有她在火之國，他們的榮耀就能一直光亮下去，因為她和云璃原本就是柱間的堂妹，是千手一族的人！而與千手一族平分秋色的你，只能是她的阻礙者。”

“什么——！？”可惜他森涼的挑唆，斑幾乎沒能聽進去。一股涌來的思緒激流模糊了他耳間的話語。

為了爭奪滴血認親的采血對象，柱間和玄正在大殿上的激烈爭辯；她曾向他問起阿修羅的事情，以及九尾的話，甚至那個繪馬的署名……全部串聯拼湊在到了一起，玄正的話就像最后那塊已勾勒出朦朧輪廓的核心拼圖，一切脈絡都是那么契合。

被撕開的真相，仍舊猶如當頭一棒，受到沖擊的大腦一時間完全僵凝，猶如停擺的齒輪運轉不能。

他第一次毫不懷疑地就相信了這個惡人的話，因為過去的蛛絲馬跡，通通都是證據。

“你不會真的認為她和云璃非同一般的相似，只是偶然吧？”這種帶著如夢方醒，天真般的錯愕在忍界修羅的臉上絕不多見。看斑此刻面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可知，至少他從來沒有將她與不共戴天的敵家，對號入座過。

“我和云璃只不過是父親和母親各自與其他人生下的后代，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父親并不是因為忌憚她擁有松川家的血統，才希望她消失，她不過是一個沒有名分的私生女，我們從不曾把她放在眼裏。誰能料到油盡燈枯的老太婆，還有余力卷土重來奪回主權？更何況，當初母親生產后，對外宣稱的消息是只誕下了云璃一個女兒，火之國從不存在第二位公主。”

柱間果真也對他有所隱瞞，他總是被蒙在鼓裏。那么……她又是何時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千手佛間僅有一個兄弟。而殺死他的人，據斑所知，就是宇智波田島——他的父親。

“如果當初你同我合作的話，只要你能夠戰勝柱間，勝利、權位……今天的一切都是屬于我們的。可惜啊可惜！”玄正由一個忿忿不甘的失敗者，轉化成了冷眼投井下石的看客視角，“被最心愛的枕邊人過河拆橋，玩弄在股掌之間的滋味怎么樣？”

“你還何話說？”斑已沒有了再需要探究的事情了。

“見你屢立功勛，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呈上疆土，所效忠的人是千手一族？”被繩索禁錮的人動彈不得，玄正盡量湊向他，生怕他心中的仇恨疼痛到麻木，失去了知覺。

“你不過是她棋盤上一顆能為她東征西討的，厲害棋子罷了。宇智波斑只是一個名字，他也可以是宇智波其他，她都會同樣「嘉獎」。你卻還為她赴湯蹈火，作嫁衣裳。”

“我最大的失敗就是下註在你身上。「忍界修羅」竟然沈溺在這種淺顯的溫柔騙局裏，如此婦人之仁！哈哈哈——！”

回蕩在晦暝冗道中的鬼魅嘲笑，戛然而止。斑手起刀落，迸濺的血花飛潵上了潮濕的墻身。

尖刃一擊穿通了他的喉嚨，甚至來不及□□。盡管這樣的痛快委實便宜了他，讓他提前結束了未經受完的無盡痛苦，也算是斑履行了和他的交易。

監獄所在的方位與正院僅僅隔著幾道院門，仿佛就在正殿樓閣的腳下。斑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要直奔到正殿，把還粘連著血跡的，玄正的證言通通擺在她面前，讓她說個清楚。

這是一個讓人笑不出來的，再冷不過的笑話。迎面涌來的寒意，將他的沖動吹散在了黑夜裏。

斑從乍起的狂風中望向雄偉的正殿，大名的書房和寢室都是一片黑沈，沒有半點星火，就像燭火至死方休燃盡后的落寞。

而她呢？此刻是不是也如妖嬈的燭火，和扉間抵死纏綿；亦或是紅燭暖帳，chi※身※luo※體，倦怠的躺在躺在扉間懷裏呢喃低語？

鈴蘭被窗外咆哮低吼的狂風驚醒，她又一次夢見斑持著冷冽的劍鋒指著她。

第二天清晨，獄卒發現玄正的尸體，第一時間層層上報給了鈴蘭。到獄中勘察的武士回來還原經過說，是他不堪痛楚的折磨，趁著獄卒日常進來送飯查看時，搶下他隨身佩戴的短劍自我了結了。玄正是大名特別交代不能讓他死去的重犯，意識到犯下大錯的獄卒已經畏罪自盡，他將經過留在了遺書中，只求罪不及家人。

鈴蘭謹慎地找來柱間和扉間到現場看過，除了選擇喉嚨下手的自殺方式有些蹊蹺之外，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繼醫生醫女之后，玄正也緊隨其后的暴斃了。縱然權威的柱間和扉間都已蓋棺定論，她還是無法忽視來自內心深處，難以名狀的寒意。

“真的不會是他殺嗎……？”能夠潛入大名府殺死一個要犯，如探囊取物般神不知鬼不覺，來去自如，這本身就讓人背脊發寒，不是任誰憑著動機就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