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上（12月17號，周二）

安娜郵件裏提到與會并沒有著裝要求。

可我因為要穿什么緊張得要瘋了。念著得入鄉(xiāng)隨俗，投其所好，趕著周末去斯德哥爾摩老城區(qū)裏逛了好幾家瑞典本地的品牌，咬咬牙買了一件在打折的寬松的草綠色大毛衣。思來想去又搭配了一條灰色緊身牛仔褲和灰色直筒靴。

菲利浦莫瑞斯公司的地址在厄斯特馬爾姆區(qū)中部，往東南，便是動物園島。

斯德哥爾摩是一座由多個島嶼與橋梁連接所成的城市，動物園島是其中之一，島上林木青蔥，歷史建筑和博物館眾多，長久以來由瑞典的君主擁有。

當(dāng)我邁出電梯，從公司走廊的窗口望出去時，動物園島上的綠地與近處的鱗次櫛比的城市建筑互為呼應(yīng)，形成相映和諧的景色。

斯德哥爾摩城市內(nèi)充滿了和睦安詳?shù)臏厝岬木坝^，綠色的草地和山坡會不經(jīng)時地出現(xiàn)在居民樓的轉(zhuǎn)角處，皇家理工學(xué)院紅磚教學(xué)樓的北面是一大片郁靜幽深的森林，各個島嶼之間有綿長的水路。

斯德哥爾摩給我這樣的感覺：在這座城市人口漸漸生長的關(guān)口，與自然界中其他動物植物的棲息地遇見，隨之，它們開始交融，而并非一方蠻橫強硬地吞噬，最終給雙方留有了呼吸的空間。

眼前閑散滑過的海鷗便是絕佳的例證。如果她開口說話，她會告訴自己的海鷗家族，人類的居住地已經(jīng)和我們的相融，這一片島嶼也是有很多人類棲息的地方，如果想要偷懶，可以向他們討要食物，如果心情不錯，可以陪他們玩耍。這些人類并不能在空中飛翔，但他們多有智慧，那些在地面上建造的設(shè)施，是他們在地面上飛翔的翅膀。

電梯響了一聲，把我的思緒拉回這明亮的過道裏來。

一個北歐女孩走了出來。她那頭淺金色的頭發(fā)在日光燈照射中反射出炫目的光彩，白皙的皮膚上點了一抹艷麗的紅唇。

她身著價值不菲的西裝套裝，腰間輕掐進去，得體合身，魅力十足。她的手包，皮帶，耳環(huán)，口紅腮紅的顏色，食指中指和小指上的戒指，處處都彰顯出她對細(xì)節(jié)的掌握與把控。她看到駐留在窗邊的我，傳來明媚地笑意。

“你好。你也是來參加創(chuàng)意集會嗎？”她的唇邊堆出兩個精巧的梨渦。我點點頭。

“那我們一起進去吧，走吧?！彼戳艘幌麻T鈴。推拉門發(fā)出滋得一聲響，緩緩自動打開。

另一個北歐女孩走了過來。她個頭很高，踩著高跟鞋幾乎有一米八的樣子，頭發(fā)卷而蓬松，膚色稍黑，臉圓嘟嘟的。黢黑的裙子映襯著她臉頰上的桃紅色鮮艷欲滴。她笑起來顴骨很高，整個人的氣質(zhì)顯得愈加飽滿。“你們好，請在這裏簽到?！?

“我叫文德拉，文德拉道頓?！蔽牡吕檬职炎约旱臏\金色頭發(fā)撥到耳后。

“我叫韓槿。”我緊跟著文德拉介紹自己。

“文德拉，槿。好的，這個是你們的貼紙。往前走左轉(zhuǎn)的客廳那裏有食物和飲料，集會還沒有開始，你們可以先找點喝的休息一下?！本戆l(fā)女孩遞給我們兩張貼紙，上面分別寫了我們的名字。

文德拉將貼紙貼在了右胸前，她的名字貼紙變得皺巴巴的。我則是把貼紙貼在了左腹附近，很平整。

這接近六十平的客廳裏，大概有二十號人。即使在面試社交場合，北歐人的社恐癥也依然顯著。在交談的人互相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圍成不超過四個人的占地一兩平米左右的小圈。

不想說話的人手裏拿著水杯坐在沙發(fā)上，悠閑又緊張地觀察著四周。文德拉很快就找到了本地的小圈子，她們開始快樂地用瑞典語交流。

我的左手邊是一個非常帥氣的銀發(fā)男孩。在平均顏值就爆表的北歐，面對他的長相，我的道德不能允許我吝惜佐以程度副詞的夸讚，我的膽量也沒有允許我上前搭話。對美麗心生恐懼是一件逐漸挑明了的壞事，可我無法自制。

看看右手邊，幾個小圈子都正聊的熱火朝天。沙發(fā)的另一頭零星坐著幾個人，但走過去搭話顯得十分刻意。正當(dāng)我踟躕難行，左右為難的時候，一個紅色大胡子的海盜形象的壯漢，輕柔地問了一聲，“嘿。”

我花了整整三秒抬頭才看到他的眼睛，真的是太高了。他穿著短袖，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紋身爬滿了。紅色的胡子一大把，仔細(xì)瞧，在這片亂糟糟的絲毫不假修飾的胡茬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個靦腆羞怯的笑容。肚子中間貼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名字，托比亞斯。

“你好，我叫槿?！蔽以谒男咔有断铝朔纻洌拔矣X得你的胡子很特別?！?

他的笑容在那叢胡茬中更明顯了，“謝謝你，我叫托比亞斯，是菲利浦莫瑞斯的工作人員。講實話，我記得你。你的簡歷上寫著你曾經(jīng)去在以色列海法的基布茲做過義工。我和我的未婚妻就是在那裏認(rèn)識的。”

基布茲是以色列的創(chuàng)建的一種集體生活的群落，所有的成員資產(chǎn)共享，收入平分，與此同時，社區(qū)會免費供應(yīng)餐食住宿，醫(yī)療教育，如果利益盈余，則用于投資公共設(shè)施，游樂設(shè)備，提高整個基布茲的福利待遇。所有的成員團結(jié)互助，共同建設(shè)，參加退出來去自由。

“我非常懷念海法的陽光。”我邊點頭邊笑。

“我也是，我也是。”大胡子輕聲回應(yīng)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