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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沈遇頷了頷首, “既然如此，那來書房談吧。”

沈柔娘跟在他身后走進書房，視線掃過中間那張極大的書桌, 還有上面放著的東西時，便是一怔, 她緩緩走過去, 有些粗糙的手輕輕撫過寫滿了字的紙張, 輕聲開口：“這是他寫的嗎？”

“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開口問他的事情。”

沈遇看向桌上那張紙, 上面的字跡沒那么端正，也沒多好看，更談不上什么風(fēng)骨, 但卻是那個孩子伏在案前, 在油燈下, 一筆一劃，認(rèn)認(rèn)真真寫下的。

沈柔娘收回手, “從前不問，我覺得只要我不問, 就不會在意這個孩子。”

“但在方才發(fā)現(xiàn)他差點走丟的時候，你的想法變了？”

“是。”沈柔娘閉了閉眼睛, 覆又睜開, 定定地看向沈遇, “我看著他越長越大, 眉眼間跟他那個爹越長越像, 心裏就忍不住生起厭惡，可我又明白錯的是我, 是那個人，他只是個孩子, 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沈遇無法對她的行為作出批判，也沒有資格批判，他能做的只是希望她能像一個正常的姑姑一樣對待衡哥兒，忽視與冷漠不要太明顯外露，但現(xiàn)在，他只是安靜地聽著。

前情鋪墊了這么多，也是時候到戲肉了。

果然，沈柔娘看向他，視線變得陌生，“這段日子，三郎你似乎變了很多。”

沈遇“嗯”了一聲，“人總是會變的。”

她扯出一抹勉強的笑，似是在感嘆，眼中卻有幾分痛楚，“是啊，不管怎么樣，人總是會變的……”

她的眼角似乎沁出水光，又被她飛快抹去，只留下一抹淡痕，她抿了抿唇，又道：“你這樣……很好，比之前要好，不賭錢，不打人，書讀得很好，將來或許會有一份前程，你把衡哥兒也教得很好，也比之前要好，他懂事了許多，也沒那么討厭上學(xué)了……”

話說到這裏，似乎什么都沒說，又似乎什么都說透了。

沈遇不由沈默。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開口：“不過即便再好，也還是從前看著更順眼？”

沈柔娘聞言便笑了，這是沈遇第一次看到她笑，笑得溫婉，兩頰邊還有兩個酒窩，與先前的冷漠截然不同，也是在這時候，他想起衡哥兒笑起來也是如此，同樣也有酒窩。

她聲音極輕，“是，從前不管再如何讓我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與他老死不相往來，但心裏總歸是記掛著的，可如今……”

說到這裏，她截住話頭，搖搖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向沈遇，“這件事就到這裏罷，日后再見面，我們就當(dāng)尋常相識，在外時你叫我一聲阿姐也就罷了，沒有其他人時便不必了。”

潛臺詞沈遇聽懂了。

我們本來就不熟，也沒必要裝出一副姐弟情深的樣子了。

“至于衡哥兒……”她面上終于露出幾分歉意與愧疚，“想來你也知道其中內(nèi)情，我就不再多說了，當(dāng)初說好將衡哥兒養(yǎng)在你這裏，我會每年給你些許銀兩，這句話還作數(shù)……”

沈遇忽然打斷她：“銀兩就不必給了。”

迎上對方疑惑的眼神，他神色如常地道：“他如今是我的兒子，今后也是，方才不是說好你們?nèi)蘸缶彤?dāng)尋常姑侄相處嗎？哪有姑姑還給養(yǎng)育費的道理？”

沈柔娘沈默了好一會兒，終是點點頭，“好……這樣也好。”

說罷，書房內(nèi)重新安靜下來。

也不知過去多久，她將方才撫過的那張紙仔仔細(xì)細(xì)地放回原位，旋即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