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zhuǎn)身，幾步邁到了寬闊的甲板上，然后竟就這樣席地坐下，手枕在后，向后躺了下去，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懶散中帶著幾分瀟灑。
姜厘楞住了，看著他，心中浮起一些從前并未有過的感覺。紀(jì)無因……他居然沒有……
紀(jì)無因自然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懶洋洋笑道：“我是那種霸王硬上弓的人嗎？”
姜厘輕哼，“你不是嗎？”
紀(jì)無因隨手拍了拍身邊的空地，示意她也過來。
“你要干什么？”姜厘再次變得警惕。
“你過來，像我一樣做就知道了。”
姜厘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見他躺在甲板上雙腿交織，很是愜意的模樣，不由也動搖起來，片刻后，終究是慢吞吞走到他身邊，先坐下來，然后才看看四周，試探著躺了下去。
她才躺好，看見頭頂碩大遼闊的漆黑天幕，一怔過后，睜大了眼睛。
入目是無垠的黑，閃爍的星子點綴在天空，熠熠生輝，極是好看。
此時航船離開河道，行駛到了海域，四周便沒有山巒遮擋。夜晚的海洋很溫柔，航船行駛得平穩(wěn)，偶爾一個浪潮打來，船身也只搖晃一下，并不讓人覺得難受，反而很舒服。
這是她從未見過、從未感受過的。
幼時她身體不好，一直被爹娘關(guān)在家裏養(yǎng)著，整日面對四四方方的屋子，即便家中有精致奢華的東西，或者是哥哥特意帶回的新奇玩意兒……可也只是死氣沈沈的死物，終究會厭煩。
等到長大一些后，她終于能夠出門，可能行動的地方左右不過建寧侯府那一片街道，再后來，她悄悄跑到了遠(yuǎn)一些的地方，走過的范圍便擴(kuò)大了……
但是，說到底都只是在京城裏，可現(xiàn)在卻不一樣。面前的這一片天不屬于任何城鎮(zhèn)。
如此美麗，讓人心曠神怡。若是在京城裏，抬頭恐怕只能看見被飛檐樓閣遮掩了邊角的天空。
姜厘忍不住放松下來，眼角眉梢染上淺淺的笑，小聲道：“好漂亮。”
紀(jì)無因神色淡淡，“沒見過嗎？”
姜厘搖頭，“沒見過。”
原本以為他會嘲笑她，可是并沒有。空氣安靜了幾許，姜厘慢慢眨了下眼，聽見紀(jì)無因低聲道：“那你喜不喜歡？”
姜厘思索片刻，認(rèn)真回答，“喜歡。”
她望著頭頂沒有邊際的天空，輕聲說了句，“能天天看到這種景象的人，一定很幸福。”
話音落下許久，都沒有聽見紀(jì)無因的聲音。
姜厘楞了下，轉(zhuǎn)頭看他。卻沒想到，少年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呼吸均勻，似乎睡著了。
誠實來說，其實紀(jì)無因的容貌無可挑剔。
他的眉眼既有少年郎的英氣俊朗，又有不屬于他這個年紀(jì)的冷靜鎮(zhèn)定，下頜線銳利分明，鼻梁高挺，饒是姜厘想要苛刻挑出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從前她好像沒覺得他這么順眼。
姜厘歪著頭打量著紀(jì)無因，見他呼吸均勻緩慢，顯然是逐漸睡熟了，便也逐漸放下了心。
興許是紀(jì)無因提前吩咐過，所以甲板上一直都只有他們在，沒有旁人出來。
姜厘看著他，仿佛看見了一件新奇的、可以深究的玩意兒，慢慢朝他湊了過去。
她折著腰，兩只手在身前撐著身體，歪頭去看他。
從他額頭前被風(fēng)吹得輕輕飄揚(yáng)的碎發(fā)，到俊朗的眉眼，再是挺拔的鼻，最后落在那微薄的唇。
當(dāng)她的視線停在那兩瓣唇上時，那些記憶登時翻涌而來，紀(jì)無因親吻時的感覺，矛盾的、冰涼又滾燙的溫度……還有柔軟的觸感……
姜厘的心臟陡然漏跳了一拍，臉頰滾燙，忙把心中這些不合時宜的念頭揮去——她這是魔怔了不成，竟控制不住想起這些。
姜厘抬眼朝紀(jì)無因看去。
他似乎已經(jīng)沈沈睡去了，一呼一吸均勻。閉著眼睛的時候，比平日少了幾分銳利冰冷，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溫和。
這副面容，其實很容易招人喜歡。
——如果他的性子沒有那么讓人討厭的話。
姜厘如此想著，無聲輕哼一聲。等到再看向紀(jì)無因的時候，她心中掠過一個念頭，忽然彎起眼眸笑了起來。
她垂眼，從自己袖口上扯了兩根絹絲下來，然后吃吃笑了聲，伸到紀(jì)無因鼻子旁邊。
姜厘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用絹絲輕輕撓了他鼻子一下，見他無動于衷，便繼續(xù)胡作非為。
終于，熟睡中的紀(jì)無因仿佛感覺到不適，眉頭皺了皺。
姜厘當(dāng)即敏銳地縮回手，退到旁邊，警覺地看著他。
可紀(jì)無因只是皺了下眉頭，便再沒有其他的反應(yīng)了。
他還沒醒。那就好。
姜厘被懸掛起來的心又落回了原處，抿唇無聲地偷笑，緊接著，她又趴了回去，撐起半邊身體，去撓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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